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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县鼓场中学

义塾

金沙县鼓场中学 王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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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山是大户人家,有十坡土一坝田头十石种子的地方,不思兴家创业,却酷爱当打山匠,管他农闲农忙,经常扛着猎枪,带着两个家丁、一条纯黑猎狗遍坡打猎,害得秀美文静的窦婶,从未享受过阔太太的清闲日子,成天戴着草帽、背着幼子,爬坡下坎栉风沐雨指导雇农生产劳动,甚至还亲自荷锄耕耘,还有更要命的是担惊受怕。别人冒充打山匠,腰间还吊个死耗子,窦山作为真正的打山匠、百里闻名的神枪手,“追山”一次十天半月才回来,腰间连耗子毛也没带回一根。人们只在心中疑问:他长期不务正业漂流浪荡,到底在外瞎忙啥?面对身材魁梧威严的窦山,嘴上不敢多言。最后窦山死在“追山”路上,人们也没解开这个疑团。那天离家时窦婶感觉有“吉兆”,窦山不像以前那样果断干脆埋头就走,他依依不舍地摸了四个孩子的头,一遍遍地摸仔细的看,仿佛不认识似的,最后深情凝望着妻子絮絮叨叨说,陇氏,陇氏啊,你到我家没有好好清闲过,一直忙忙碌碌,我真想抽时间呆在家里换你好好休息几天,唉,但这次……如果我长时间没回来,两个女儿也是窦家后代今后你要用心带,窦福窦举你更要用心用心再用心……他以前出门“追山”打猎都大大咧咧的,哪次不是安安全全的回来?这次有何不同?又不是不回来,窦婶嫌他婆婆妈妈。谁知一语成谶,他的尸体,是在连续两天的激烈枪炮之后,等黔军的丘八们全部撤走,在那个燕子行行南去、落叶满天的血色晴晚,窦婶带着长工雇农,从血流成河的彝民妇孺老人尸堆里翻找抬回来的,同时抬回的还有两个家丁和猎狗的尸体。现在窦山一死,人们开始大胆蜚短流长猜疑议论,有的说窦山在外边祸害女人,被人打黑枪暗害,有的说他私贩烟土,更多的说他通“长毛”。

安葬窦山以后,窦婶成了拖着两儿两女的寡妇,有钱无势的她,似乎也成了受人鄙视、可以欺凌的“长毛婆”,纯善点的佃户、乡邻称她东家、陇氏,那些乡绅地痞思量着怎样吞占她的财产、猥亵她的肉体,有事无事地在窦婶的房前屋后瞎转悠,还像发情的禽兽一样嚎着煽情的山歌、花灯,原来纯正的粗犷情歌里竟参杂着“主啊”、“耶稣”、“阿门”等“基督福音”,什么“大河涨水淹石包,主啊,妹儿等到哥来抱……”、“隔到裤子吗拿进去,阿门,土地菩萨伸舌头”之类……听得窦婶头皮发麻胃口恶心。看见窦婶进出,就停止倒洋不土不伦不类的“基督山歌”,挤眉弄眼阴阳怪气指点窦婶性感的身体部位说怪话。开始窦婶感到窦山一死,自己失去了背脊骨失去了一座大山,终日瘫软惶惑默默流泪、无所适从瑟瑟发抖,大白天也院门紧闭,羞愤交加轻易不敢出门,可越是这样,地痞乡绅越猖狂,骚扰的淫声滥调昼夜起伏越来越高。窦婶快撑不住了,好几次还想寻死,上吊绳都已套上粉颈,可想想两个头十岁的女儿、五岁和五个月的两个儿子,没有娘他们岂不成了孤儿任人欺凌?自己一死又于事何补?必须坚强才能保护儿女,犹犹豫豫抹一把泪又把绳子取下来。最后她心一横牙一咬霍然竖眉拍案而起,心说管他妈×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昂首挺胸大开院门进进出出,看那些牛鬼蛇神又敢如何。思来想去,不破费光蛮干也不行,她又送了保长、团总每人一坛包谷酒、十缎布,让家里两个长工顶民团的名额,领回两枝枪,平时不用跟团丁出勤,只要逢年过节按时给保长、团总送礼就行了。窦婶命令两个长工,只要那些人在院坝围墙周围出现或乱嚎,就以试枪为名,伏在高墙上只管朝那个方向的天空放枪,白天那些人一出现,长工站在围墙上乒乓开枪,子弹在地痞乡绅们头上啾啾乱飞,吓得他们连滚带爬逃之夭夭,晚上淫歌一起,旁边窦婶两眼喷火一挥手,两个长工就朝那里拉栓开火,一阵枪响惊呼之后,房屋周围鸦雀无声。经过两天两夜的威慑,连野猫野狗过路都小心谨慎、夹紧尾巴目不斜视,不敢接近窦婶房屋半里之内。

窦婶深感丈夫“罪孽深重”,立志行善积德为丈夫“赎罪”给儿女“修身”。每年农历二、六、九月的十九日,她都到当地的观音庙、药王庙、龙王庙、城隍庙等到处烧香,甚至山那边水银沟唯一的一所基督教堂,她也会翻山越岭去听她不懂的唱诗祷告,出门后用中国的方式在门外烧一包香,默默为窦山为儿女念念有词,为了亲人为了家,中外菩萨她一概敬奉,逢庙必进逢庙必烧。她又给两个带枪长工增加工钱,还每家送两斗种子的地方、约十亩保水田,有了地的两家千恩万谢,上坡指导劳作、出门收账她都带着一个背枪的长工,扛枪长工也无怨无悔鞍前马后地跑着,灾荒年月她还给佃户减租减息,春耕秋收请邻居帮忙,除了工钱,春天她送雇工们洋芋、包谷,秋天,她把大升大升的板栗核桃,撒在堂屋院坝待撕的包谷堆上,帮工们撕包谷捡到的板栗核桃,尽管装回家。邻居们虽然用“长毛婆”的眼光看她,但和粮食核桃板栗没仇,对她的善举心存感激乐于帮忙,窦婶邻里关系相当和睦。尽管如此,佃农还是有点怕她,因为佃农青黄不接时常来借贷,窦婶土灶柴灰里焐着洋芋,窦婶微笑着不说话,先夹一个熟洋芋给他,如果来人剥皮再吃,窦婶一文钱一粒粮也不借,挥挥手说没有就打发他们走人,等他们走远,窦婶还气呼呼咕哝道“……哼!没有饿怕的东西,我会借给你?……”;如果来人得到洋芋随便拍拍就连皮带灰狼吞虎咽,窦婶会笑眯眯尽量按要求借给他。所以佃农借债时小心翼翼,对窦婶递来的洋芋不敢剥皮。

窦婶为了“赎罪”,还决定让两个女儿和渐渐长大的窦福读书识字,准备培养窦福将来当个保甲长支撑门户、管理田产,不受人欺负,还避免重蹈窦山的覆辙再次“造孽”;女儿知书识礼找个好人家。窦婶托人到处打听合适的学堂,然而白杨林处在苗彝杂居僻壤之地,方圆几十里找不到一所私塾,更别说国立学堂了。想来想去,窦婶决定不惜重金,聘请一位私塾先生来家里教四个子女。

私塾先生请来了,是百里之外的县城里一位清末举人,一袭长衫瘦瘦的身材严厉的目光,据说因废除科举制,他才闲居在家做点小买卖,不然定是一位皇家状元。窦婶很干脆,叫先生一家四口全部搬来,除了每年两石粮食五十斤腊肉,还另送一斗种子的地方、约五亩地给他们种菜,窦婶没有子女读书了,村邻有孩子读书,私塾依然在这里,粮食腊肉照常支付。如果邻居子弟来读书,由先生做主多少收点学费,收入归先生所有,窦婶不干涉不收费还无偿提供教室,只是门窗、教凳破损、缺乏,需要维修或换新的,有学童的人家一齐来义务帮忙。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所私塾,就这样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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