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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鸭梨

小梅七岁那年的愿望就是能吃到一个鸭梨。

的确,在小梅还是小孩子时,她家真的很穷。那时物质条件极度匮乏,全村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平日里辛勤的劳作,只能换来裹腹的钱粮,哪还有闲钱买水果?家里唯一高档家电就只有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

有一次她放学回家,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了一种水果,它的皮金黄金黄的,而且特别大,她猜那里面一定特别甜,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就吞了口口水。于是她就追着问坐在她身边的爷爷,那到底是什么水果,她怎么从来没见过。

爷爷神秘地回答,那是南方的一种水果,叫鸭梨,可金贵着呢,在咱们这里,能吃上它的人家都是有钱人家。

“难道连爷爷也没吃过吗?”小梅歪着头地问。

“爷爷哪里有这个福气吃过,爷爷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看见村口老王家的小孩从镇上刚回来,带了一个梨回来,我在一旁看着他吃,嘴馋的不得了,但没办法,那是人家的,咱们是农民哪能奢望那东西。”

小梅看着电视,陷入了一阵沉默,第一次有明确的愿望,那就是希望能吃到这种金黄色的南方水果。

那时正值夏末,太阳依旧毒辣辣的吐出它的舌信。整个山村像包裹在火球中,炙热难耐,不过农民们还是得早早地下田干活,已经六十多岁的爷爷也不例外,一大早的,扛着锄头走向大正午的田野去了。

每天傍晚,当小梅做完作业后,她就趴在窗口听远处传来小贩的叫唤声,小贩的三轮车上有香蕉,有橘子,有葡萄,就是没有她日思夜想的鸭梨,小梅听了一遍又一遍,太阳渐渐地收敛了光芒,只剩一点挂在桑榆的枝头了,爷爷从农田回来看见她满脸的沮丧,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什么时候我才能吃上鸭梨啊。”小梅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爷爷。

爷爷一瞬间沉默了,那双浑浊的眼睛包含着很多小梅看不清的东西,一会儿,爷爷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把布满皱纹的手掌放在她肩上。

“梅儿啊,今年你生日爷爷一定让你吃上鸭梨。”这个的许诺,字字重千斤,压着爷爷从农田回来还来不及喝一口水的喉咙。

“真的吗?爷爷你没骗我吗?”

“爷爷怎么可能骗你,前两日爷爷去镇上,看到鸭梨的价格降了好多,这几天爷爷多干一些活就能给梅儿买梨了。”

小梅至今都记得,爷爷的手,那么粗糙却苍劲有力,温暖着她年少的心。

“小梅啊,看见你爷爷了吗?怎么最近他都这么晚回来?”妈妈摆着餐具问。

“不知道啊,爷爷不是在农田里干活吗?”小梅看着满桌饭菜,抬头看了一眼妈妈回答。

“邻居的老李都回来了,他怎么还没回来,你快去找找你爷爷,别出了什么意外。”

于是小梅跑出去找,满村都找遍了,爷爷会去哪里呢?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在一个垃圾堆附近她看到了一个戴破旧草帽的瘦弱老人,他提着一个装化肥的袋子,与一只狗抢着一个废弃的易拉罐。他的手那么干枯却有力,仿佛是一个在捍卫自己领地的将军,那不是爷爷还会是谁呢?爷爷满脸的汗像雨一样从他额头淌下来,太阳把他瘦弱的身躯吞没似的,深深地刺痛了小梅的眼。

小梅跑过去,哭着大喊,“爷爷,你在干什么呢!”

“梅儿啊,你怎么在这?大热天的小心晒坏了。”爷爷手足无措,像一个被抓到干坏事的小孩一样,把袋子尽量往身后藏。

“爷爷坏,瞒着小梅干这种事,梅儿不要让爷爷干这种事!”说着说着,泪水淌进了嘴巴里,真的好咸。爷爷赶忙把手到处擦了擦,去抹干小梅的脸,把草帽给小梅戴上。

“梅儿不要哭了,爷爷再多捡一些,就可以为小梅买鸭梨了,小梅千万不要告诉妈妈好吗?”

“买鸭梨。”小梅看着爷爷喃喃自语,是啊,就是鸭梨,她当时最大的梦想像磁铁一样吸引住了小梅的所有思想。于是从此后,她和爷爷一起瞒着妈妈,每天来捡垃圾。

在她生日那天,爷爷兴高采烈地拿出两个鸭梨,简直比小梅还兴奋。小梅高兴地接过去,像捧着宝贝似的,嗅了又嗅,才喜滋滋地吃了起来,比想象中的不知道甜了多少倍呢。

“还有一个鸭梨,爷爷怎么不吃呢?”

“爷爷那一个早就吃完了,这一个留着给你明天吃。”爷爷看着小梅和蔼的笑。

“那好,我明天吃,把它分成两半,一半给爷爷,好吗?”

现在,小梅已经记不清了,后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还是独占了那整个梨,爷爷一口也没吃到,这件事让小梅成了邻居家小孩羡慕的对象。反正爷爷说他已经吃过了,心里的愧疚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就无影无踪了。

直到有一天,小梅上初中了,她那时正在学校上课,突然邻居家的老李跑来学校说,她爷爷快不行了,她妈喊她赶紧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李伯伯,到底怎么回事,我爷爷怎么突然会这样?”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在农田干活好好的,突然就给晕倒了,村里的大夫说他快不行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对了,他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在说着要吃一口梨,可是这种季节哪来的梨啊。”

此时小梅的家乡已经条件好多了,小贩们也开始卖梨了,但价格还是不能经不起她家经常买,所以爷爷一有足够的钱就给她买梨吃。小梅真的很难相信,爷爷直到现在一口梨都没有吃过!小梅想起往日自己开心地咬着梨,梨汁溅得她满嘴都是,爷爷在一旁满足的眼神,眼泪就毫无预兆地刷刷下来。腿也跑不动了。

“小梅啊,咱先不要哭,咱先赶回去看你爷爷,看你爷爷要紧。”老李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可是爷爷要吃梨啊,我哪里去给他找梨,李伯伯,我要去哪里找梨啊。”小梅全身无力地蹲在地上,每一句话都和着一口泪水。那时冷风萧瑟,要去南方过冬的鸟儿从她头顶成群地飞过。

小梅茫然地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它们会不会飞到一个温暖的南方,那里有满树成熟的鸭梨,能带一个到爷爷的床前。一个,哪怕一个就好啊。

最终,爷爷还是没有吃上一口梨,就闭上了操劳一生的沉重的双眼。临终前紧紧地握着小梅的手。

爷爷给小梅的鸭梨,是年幼时小梅最大的梦想,也是他们祖孙俩共同的梦想啊,可是爷爷的梦想终止在这里,而鸭梨却绝不是小梅最后一个梦想,却是她最难忘的一个,因为爷爷的鸭梨包含着另外一种东西,那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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