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多景亭往上，经过栖月崖、森玉笏、朝阳洞，到达红叶林区这一段路程，我的体力已经透支完了，每走个几十米就要停下来歇息5分钟，然后才能坚持再走个几十米。
她也明显感到吃力了，又累又热，让她的脸色发红，呼吸紊乱。她不再拿我的体力开玩笑了，嘴紧闭着，好像是在守着一股真气，不想受到干扰。这样也好，即使她说话，我也没力气顶她一句两句。
时而她走在前面，坐下来等着我，时而我走在前面，坐下来等着她。在看得到山下风景的地方，我和她就静静地坐着，望着一块白云的影子落在山腰上，等着风把它慢慢吹走……
终于到了红叶林区，我也彻底绝望了，那台阶是我这一路走过的最陡的、最密的，有的地方都超过了45°。我气喘吁吁地说：“我现在是一点体力都没有了，只能一点点的，挤出来一点毅力来。”
“我也不行了，”她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说：“我们在这歇个半小时。”
水也快没了，她喝了两口，剩下的都给我喝了。
我说：“那个阿姨也太不靠谱，她说往上不用就有卖水的，咱们走这么远也没有看到！”
“呵呵，你觉得她应该怎么说：卖水的地方远着呢，你们慢慢爬吧？”
我望着旁边的植物，都不认识，就问：“哪一种是红叶？”
“就那个，圆叶的那种，现在看不出来，等到了秋天才行。”
我摘了一片圆叶，拿着细细地看，看不出有啥稀奇，闻了闻，也没什么香味，略有遗憾地说：“我还以为香山的红叶是香的呢。”
“你以为香山的名字叫香山，山上的石头啊树啊，就应该是香的了？”
“也不是。它的名字带个香字，自然引导人往香上面联想了。不然为什么叫香山呢？”
“据说以前山上有很多杏树，每年到了春天，杏花开的时候，香气弥漫着整个山，所以这里叫作香山了。”
“杏花，……那一定很壮观。”
“是的，很壮观。”
原以为休息了半小时，接下来肯定能够一鼓作气爬到山顶上，结果我们失望了，才爬了两个阶梯就支持不住了。口渴得不行，但是现在一点水也没有。
每个阶梯旁边都有一块小空地，一条木凳，我们只好停在那里歇一会。她摇着头，苦笑着说：“完了完了，身体不行了，从明天开始每天都要锻炼锻炼了。”
我喘着粗气说：“刚开始上高中那会，每天去操场跑了五千米跟玩似得。我们学校后面有一座野山，海拔三百多米，课间操半小时的时间，我跑着上去跑着下来，都不耽误上课。”
“哎哟！”她叫了一声，说：“你是不是水土不服啊？”
“没有啊，吃饭、喝水都没有问题。”
“换了一个生活环境，多多少少对身体都有影响的。”
“我认为不是这个原因。可能是从高三开始，学习任务重，没时间锻炼，身体才开始变差的吧。”
她点点头。
“好啦。”我问她，“能接着往上走吗？”
她又点点头。
我走在前面，上了几个台阶，回头一看她还站在原地，伸着手要把包给我，喊道：“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
我走下去接过来她的包，迟疑了一下，又说：“把你的手给我吧。”
她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把右手递给我。
我抓住了她的手，使着缓劲，拉着她往上一步一步地走。其实，我都累得无缚鸡之力了，只能预防她别失脚跌倒了。她感到了我的窘态，说：“你不用把我的手抓得这么紧，我感觉你比我还没有力气了呢。”
我说了一声好的，想起来一个事，就问她：“相濡以沫好，还是相忘于江湖好？”
“什么意思？”
“庄子，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我是说，你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庄子说，有两条鱼在即将干涸的河床上，互相用口沫润湿对方的身体——我感觉和我们现在的状态很像，自己都累得快站不住了，偏偏还要拉着对方。”
她呵呵笑了，问我：“你的意思是哪一个？”
“相濡以沫吧。”
“为什么？”
“都已经快死了，相濡以沫还能多活会。”
她哈哈大笑起来，说：“相忘于江湖，岂不是活得更好？”
“你不要忘了庄子那句话的前提是‘泉涸’，泉水干了，这两条鱼是动不了的，怎么能够再跑到江湖里去呢？所以还是相濡以沫的好。”
“但是人是可以活动的啊。”
“有时候，换一个环境，他的困境依然存在，和‘泉涸’一样，也许比‘泉涸’更差！”
“怎么说？”
“在‘泉涸’的时候，它身边还有一条爱它鱼，如果是在江湖的话，可能它什么都没有了。”
她停住脚步，我也只好跟着停下来。她说：“我的手麻了，先松开一会吧。”
我依言松开她的手，她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思考着说：“两只鱼……泉水……江湖……”想着想着，把手伸给我——“在泉水里的生活，会有泉水干涸的危险，也许它需要的是……一条能把它带入江湖的鱼。”
我拉着她的手，又回头问她：“我们只是在谈鱼，没有别的意思吧？”
她噗嗤一声笑了，反问我：“你以为有什么意思？”
我发觉自己把话题引偏了，有点不好意思，这时她又问了：“你女朋友吗？”
“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印证一下我的感觉，你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我也不知道。高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孩，有一段时间我们的关系真挺好的……”
“后来呢？”
“吵了一次架，那之后我和她也不说话了，高中毕业之后就没见过面了。”
“她现在在哪里？”
“前几天我听同学说，她现在在上海读大学。”
“你想不想去见她？”
“见她干吗啊？”
“哈哈哈哈！”
我愣住了，随即就意识到我中了她的圈套，果然她说：“刚才你说相濡以沫好，现在你的想法却是要和她相忘于江湖！打脸了吧？”
“我在北京，她在上海，我们不在一个地方，就是想相濡以沫，也不能够啊！”
“因为你已经选择了相忘于江湖！”
我想了以想，师姐说的也是，我和许娜在一起的时候，姑且说是相濡以沫吧，没能坚持下去，闹得不欢而散，各奔东西，——我是无法再辩解这个的了。
她又问了：“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关系发展到了那种程度？”
我看着她，怀疑她是不是又给我设一个什么圈套？
“现在的高中生疯狂得很，你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懂。”
“你是说……”
“恋爱嘛，牵手，拥抱，接吻，……还有那个——”
“我们没有那个。”
“那，你们哪个了？”
我抬头想一想——“哈哈哈哈！”她又大笑起来。我发现又被她算计了，有点丧气得说：“我感觉你和有点像呢。”
“打住！打住！别说我和她像！”
“你拿话套我，我马上就能明白。而她套我，过后一两天我才能反应过来。”
“她骗你了吗？”
“算不上是骗，就是一些小事，她的处理方式让我很反感。”
说到这里，一抬头一看，发现我们已经到了梅石。路北边10米，那里就是梅兰芳先生摩崖刻字的地方。过去看了看，并无惊奇。然而她十分兴奋，拿手机远远近近的拍了许多，又让我给她拍几张留影。
按照这里的路标所示，我们离豫泰门只有80米了，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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