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清晨是比较繁忙的，护士跑来跑去量体温，测心跳，发药。医生也是穿梭其间。出院病人的家属也早早赶来帮忙打理。护工忙着端茶送饭，洗脸倒便。还有各类绑着手的，家人扶着的走来走去。有的病人站在病房门口，伸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我。路过的人也往往向我投上同期的目光。
刚开始有些难为情，没多久就适应了，来往的人打量我，我也打量他们。一个人倒也躺得自在。
睡在护士台旁边唯一的好处就是比较热闹，一直能看到护士，听到她们说话。今天有三个病人要出院，都是男病房的。某某病人是谁负责的？玲玲负责的。别忘了今天动手术。哪床的病人正在找你...也经常有病人或者家属来护士台问事情，我的押金还剩多少钱啦？今天有病床腾出来吗？护士说，男病房有的，到时把你们换进去。原来在我后面还有其他病人睡过道的。
我从床内侧把早晨护士给的药水拿出来，打开。药水上面倒扣了个小杯子，把小杯子拿下来放在胸口，把药水盖子拧开，一手扶着小杯子，一手倒药水。看看差不多在10ml的线上了。小杯子还是在胸口，小心翼翼把药水盖子拧上。
端起小杯子，头往前凑一凑，好甜，然后一口喝了下去。把小杯子扣回去，放回纸盒里。
又拿出另外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按了一下，出来无色的油一样的东西，闻一下，有淡淡的味道，不知道加了什么香料。又按了一下，手指微微卷起来，塞到屁股下面。在有骨头突起的地方抹了抹。
手指又是碰到糖浆黏糊糊，又是擦屁股搞得臭臭的。仰头看看，也没看到毛巾。心想，待会老公回来，让他在旁边床沿放块湿毛巾吧。
医生开始巡房了，三四个医生浩浩荡荡从走廊尽头一间间进入，又一间间出来。走近，只见一个医生推着小推车，推车上有一个显示屏。其他医生围着一个年纪稍长的矮胖医生，后来知道这是我的主治医生袁医生。医生群慢慢移动我的面前。
袁医生腰挺得笔直，看了一眼显示屏，问，这是昨晚你接的急诊？
顾医生靠在护士台边，哈着腰笑嘻嘻地说，是是，骨盆骨折。
袁医生说，今天先做检查。然后就往前走。
过道里还有几个穿着蓝色短袖工作制服的大叔穿梭其间，他们是专门推送无法行走，躺在穿上的病人的。大多50岁左右的年纪。渐渐地，好2，3大叔推着病人从我身边走过。
老公匆匆赶回来，坐在我旁边说，今天还要去警局定责任，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检查，早上来得及吗？要是早晨做不完检查，不知道今天还能赶去警局吗？
我说问问护士吧。
他问了回来说，护士说检查需要1个多小时，早晨应该来得及的。
我让他给我擦了擦手，然后把毛巾折起来，搭在床头。
老妈又打来电话说，我想想还是想要过来啊。
我说，不要来了不要来了，待会要去做检查了。
9点多，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叔推着推车过来，还是用垫子把我挪到推车上。大叔手法熟练，从床到推车上上，他轻轻一拉就过去，我觉得非常平稳。然后把我往电梯推去，我老公紧紧跟在旁边。
电梯门口，里面已经有一个病人的推车停在里面，一个白发老人躺在上面，大叔把我的推车插进老人推车的旁边空隙里。
大叔把手里的单子分几张给我老公，说，我们要分头行动，我先带她去二楼检查，你拿着这两张先去一楼登记一下，排上队，待会人就很多了。
到了二楼，大叔推我出去，穿过一个走廊，一侧是玻璃窗，来到一个房间里。医生给我测了心电图。然后大叔又把我推进另外一个房间，一个医生坐在一个仪器前，旁边一张床，大叔把我的床和那张床并排停好。医生把帘子拉上，在我肚子上倒了很多黏糊糊的东西，应该是测B超吧。然后在我肚子上放了一把纸头，我手忙脚乱地擦了一下，拉上衣服。医生把帘子拉开，大叔来推我出去。
这时老公兴冲冲地进来了，跟大叔说，都登记好了。然后跟着大叔一起去坐电梯往一楼去。
等电梯的时候老公问我，你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吗？
我想想病人都穿着病号服，的确不大好找，看着他问，怎么找到的？
他说，我到二楼一边走一边找，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只脚上翘着一块皮，我就知道是你了。
我难堪地呃了一声。
一楼排片的病人果然很多，还有不少是躺在床上的，有好几个房间一起拍X光。等轮到我，大叔推我进去，把我移到床上，拍完了，又把移回来。继续带我去拍CT。
拍CT排队等人，大叔把我挪到一边停靠着，自己进到CT的房间里。老公看到说大叔还在帮助其他行动不便的病人上床下床。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老公掏出来一看是肇事司机打来的，他喂了一声。
对方问他今天什么时候能去处理事故？
老公说，下午吧。
对方问他早晨行不行？
老公说，老婆正在做入院检查，去不了。
对方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去？
老公说，1，2点吧。
对方说你具体几点啊？别拖到警局下班了再去啊？
老公说，1点，可以了吧？1点。
对方说，你们去人民医院检查啊，那儿仪器新一些。
老公说，昨天晚上就来住院了。
挂了电话，他把电话给我。
我翻了翻微信，同事Lei说，早晨Wei说我骨折了，问我怎么回事啊。
我说，被车撞了。
他问我严重吗？
我说骨盆骨折。
他说，这个是工伤吧？
我问，算工伤吗？
他说，下班回家路上，应该算吧。
人事Min微信上给我打来电话，我接了后她问我现在什么情况。
我说耻骨骨折。
她说你是不是一屁股摔下去啊？
我说不是啊，我是身体飞扑出去，脑袋着地啊。
她说，这儿骨折就是比较受罪了。
她问我责任定了没有？
我说还没，今天我老公去处理事故。
她问我当时什么情况啊？
我说，我直行，他拐弯，刮到我车头，我就摔了。
她说，那他全责。
她叫我住院费用要用现金，不要用社保卡。
我说都是付的现金。
工伤？什么责任？趁等待到时间，我拿手机百度了一下，原来下班路上发生交通事故，除了全责，主要责任外都是工伤。
又有个陌生电话拨进来，我接起电话，她说是对方车强险的。
她问我现在怎么样？
我说在人民住院了，正在办入院检查。
她说今天过来查访一下，问我那个床位的？
我问了老公说，1872。
她说她们保险公司可以预付1万元医疗费，问我是否需要？
我说需要。
她说那她来的时候给她把卡拍个照。
挂了电话，我跟老公说，车强险的说要拍一下我的卡，待会回去帮我拿一下吧。
老公说好的。
终于轮到我了，大叔把我推进CT室，白色的仪器上上下下检查一通后，大叔来把我移上推车，退回骨科病房。
老公边走边问大叔，刚刚看到你还在那儿帮忙啊？
大叔笑笑说，一是他们的确需要帮助，一是帮下忙大家也能快点。能帮就帮吧。
一句能帮就帮吧，让我感触很深，以至于在出院后和老公讨论是不是要送锦旗的时候，我说，我想给大叔送锦旗。但估计大叔也不是正式员工，是合同工。
他说，有可能，是力工。
我说，大概根据每天推送的病人收钱，多劳多得。每天从一早做到晚，很累的。
他说，是的，这个都需要体力支撑的。
我说，大叔看上去还很乐观，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来做这个啊。他还能说，能帮就帮吧。是不是就像所说的不被生活善待的人，才更懂得善意?
回到我的过道病床，已是10点多，老公赶紧回去拿我的身份证，银行卡。
我看了下手机，同事Shirley问我是在几楼住院？
我看床位是1872，就理所当然的回了句18楼。
她说中午来看我。
老公又匆匆赶回来，把身份证，银行卡都拍了张照片传到我手机上，说万一需要可以用。然后把我银行卡压在我枕头底下。
我问他同事中午来看我，这儿是18楼吧？
他说10楼，18区。
我就给Shirley回了句，搞错了，10楼。
老公说，快11点半了，你还需要小便一下吗？怎么去警局，我路不熟，我早点出发。
我说好的，再给我小便一下吧。
他洗过扁马桶后，回来还是放在床底下。又匆匆往外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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