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宋遇安很识相得乖乖应下，转念一想，又背靠着冰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母亲，疑惑问道：“妈，昨儿个晚上你梦游了，你知不知道？”
蒋秀敏一愣，脸不红心不跳得反问，“什么梦游？我怎么不知道？”
“妈，你最近有什么压力吗？”
宋遇安捏起摆放在灶台上的凉拌胡萝卜丝往嘴里塞。
蒋秀敏瞥见，气得举起筷子就要敲过去，可一下反应过来那是炸油条的筷子，烫，她又马上收了回来，改为狠狠瞪着女儿那罪恶的小爪子，“刷牙去！恶心不恶心啊你！”
宋遇安舔了舔手指上的酱汁，故作严肃道：“老蒋同志，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在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压力？”
母亲每年都会去体检，体检报告是宋遇安亲自看过的，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再加上这两年还参加了社区舞蹈队锻炼身体，除了一些老年人的小毛病之外，基本还算健康，而且蒋秀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梦游的症状，宋遇安有点担心。
蒋秀敏转过身去捞油条，一边关火一边道：“能有什么压力啊，我这不是马上要比赛了，心里有点紧张罢了，再说，真有压力，那还不是因为你！”
“我？”宋遇安偷偷捏起一小块黄瓜的手指一颤，沾着辣椒丝和白芝麻的黄瓜就掉回盘子里。
蒋秀敏没好气得哼哼，“我想起来了，昨儿个晚上我梦见你爸了，他埋怨我呢，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成家，也没个好老公照顾你，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好！我要是真梦游了啊，那也是被你们爷俩气的！”
宋遇安顿时有些后悔进厨房了。
吃过饭，蒋秀敏比她先出门，赶着去小区对面的菜市场里买菜，早晨的菜都是最新鲜的，而且老蒋同志喜欢热闹，总是会约着几个老闺蜜一起买菜，大伙儿在闹哄哄的市场里斗志昂扬杀价的场面，宋遇安跟着见了一次，就再也不敢去了。
收拾好碗碟，宋遇安回到卧室里换衣服，她的房间不算大，十几平米，有一面大大的飘窗，铺着蒋秀敏亲自做的蓝色长方形软垫和一个摆着银白色笔记本的小木桌，早晨的时候晨光探进来直射到床面上，一半的粉白格纹床单都变得暖洋洋的，很是温馨。
除了标配的衣柜、化妆台之外，还有一面墙的黑色木质书柜，宋家有一个单独的书房，里面摆放着很多书和办公桌、电脑一类，但宋遇安还是在卧室里安置了一个书架，摆着的是一些她托人从国外收集回来的各国原版小说。
看是看不懂的，但也不是为了给自己看，她很少去翻动那些书。
路过化妆台的时候，还能看到一本摊开的工作日志，上面的日期是昨天2019年3月14日，星期四。
今天下午六点四十分，接待了最后一位来访者，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好像还挺喜欢我新买的沙漏。
结束。
这不是正式用于记录和存档的工作日志，宋遇安只是习惯把每天工作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记录下来。
看到这一行字，她又想起昨天下午赵梓彤要从咨询室离开的时候，她的眼神特地多看了一眼办公桌上那只沙漏瓶。
其实并不是什么很特殊的造型，大概只有一个普通马克杯大小，两头都是透明的玻璃球，填充其中的紫色细沙会从狭窄的连接管道里缓慢通过，宋遇安仔细算过，六分钟漏完最后一粒沙子。
七点五十分。
宋遇安走进203咨询室，开始她一天的工作。
今天的来访者，从早到晚一共五位，基本都是之前有过预约并且已经接受过一到两次心理咨询的住户。
除了老妈蒋秀敏给介绍的四位，还有一对是21号楼姓许的小夫妻介绍的朋友，也是二胎的问题，夫妻俩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因为二胎闹得鸡飞狗跳，偏偏媳妇又是个属炮仗的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干仗，上个礼拜，宋遇安亲眼见到男女混合双打，就是在这间被她精心布置的咨询室里。
为了能让其他来访者顺利咨询，宋遇安特地把这对夫妻安排在下午三点之后过来，所以在此之前的接待和咨询工作还算顺利。
到了三点半，那对夫妻如约而至。
蒋秀敏有些不放心，跟舞蹈队请了假，偷偷摸摸上了二楼，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好几趟，才磨蹭着走到203的门口。
她趴在门上往里面听，起初还很安静，能隐约听到宋遇安提问，夫妻俩也好声好气回答的声音，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爆发了女人的怒吼声，紧接着，蒋秀敏就听到桌子被拍得震天响，还伴随着男人吱哇乱叫和女人的骂骂咧咧。
“你不想和我吵？我还不想和你吵呢！你个软脚虾，回去告诉你那个霸道妈，老娘是人，不是你们家的生育机器！我说了不生就不生！谁也左右不了我！”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就你这态度还来调解什么！生孩子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么！我是你丈夫，我妈是你婆婆，我们的意见你完全不用考虑了是吧！”
“不考虑！我爸妈生我养我，可没吃你家一粒米喝你家一口水，郭志宏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你再想要孩子你自己生去！”
“好！你不生，那我就去找别人生！”
嘭！
“你敢！我今晚就把你连皮带肉给炖了你信不信！”
趴在门上的蒋秀敏听到东西被砸了的声音，心下一紧，哪里还能顾及门上挂着的“咨询中，请勿打扰”的牌子，直接咔嚓一下把门锁拧开，闷头就往里冲。
咨询室里，正面对面站着，气势汹汹干仗的两口子看到突然推门进来的老阿姨，双双愣住。
站在落地窗边，双手环抱在胸前的宋遇安看到母上大人，也跟着惊讶了一下，“妈……你怎么来了？”
蒋秀敏眼神闪了闪，看着两口子不约而同拉下脸来，明显对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感到不满，赶紧赔着笑脸解释道：“那个……咳咳，我是宋遇安的妈妈。”
一头波浪卷发，身材高瘦，穿着酒红色鱼尾裙的女人正在气头上，单手叉腰作茶壶状，声音冷冷道：“阿姨，你不知道我们在做心理咨询吗？”
“知道，知道。”
蒋秀敏脸上笑眯眯的，干脆又往房间里走了两步，顺势反手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上，然后和颜悦色道：“我是碰巧路过，听到你们在里面好像摔了东西，我这不是寻思着万一把你们谁给伤着就不好了，我赶紧进来收拾收拾，你们放心，我把东西清扫了就走。”
说着，她赶紧低头四处察看，果然看到在办公桌前撒了一地的泥土和绿叶子，白瓷的花盆成了碎渣碎片，呈飞溅状四散零落。
这还是一个月多前蒋秀敏陪着女儿布置咨询室的时候，特地给她买回来的绿萝，为了搭配女儿平时素雅的品位，蒋秀敏一狠心一咬牙，挑了市场里花摊上最贵的花盆，三十块一个呢！
她暗暗心疼，面上还是笑着，“你们看，这满地的碎片，万一把你们脚给扎了多不好啊！”
说着，蒋秀敏又很熟门熟路的拐去墙角取了扫帚簸箕。
宋遇安揉了揉眉心，走上前去将真的要给她打扫的母亲拦住，轻声道：“妈，我来吧，你不是练舞吗？赶紧过去吧，回头让黄阿姨说你偷懒了。”
母女俩贴得紧，蒋秀敏跟她咬耳朵。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吗？这对夫妻俩闹得动静大，我在一楼都听到了，你看看才这么一会儿，花盆就砸了，我要是不进来，指不定还要打成什么样呢，万一你被误伤可怎么办！”
“没事儿，每个人纾解压力的方式都不一样，而且我在旁边盯着的，不会让他们真的失控的。”
“盯着盯着，你咋不给调解呢，人家夫妻俩都放狠话了，再这么吵下去，万一真散了可怎么办？”
站在另一边的夫妻俩看着宋老师母女嘀嘀咕咕的背影，大眼瞪着小眼，刚才天灵盖上蹭蹭乱窜的火气这会儿倒是消了些，再看看地上那一片狼藉，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偏开脸去。
另一边，穿着灰白格子衬衣，皮肤白皙的短发男人挠了挠头，紧跟着开口道：“宋老师，抱歉啊，我们刚才太激动了，这个花盆多少钱买的，回头我赔给你。”
其实砸了花盆的是女人，但男人先开口说要赔，证明他心里还是向着媳妇的。
宋遇安听了这句话，冲着老妈使了使眼色，蒋秀敏心领神会似的点点头，便将手里握着的扫帚簸箕一股脑塞给女儿，直起身子看向男人。
“嘿嘿，不用了，这花盆不值钱，只要你们两口子能心平气和得坐下来好好谈就好，那个啥……我楼下还练舞着呢，你们俩继续咨询吧，宋老师很专业的，有什么苦恼啊，烦心事啊，顾虑啊，只管给宋老师说，让她帮着你们调解，小夫妻过日子哪能没点儿磕磕碰碰呢，这牙齿上下一碰都可能咬了嘴不是，我这就走了，你们慢慢来啊。”
说完，蒋秀敏就跟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宋遇安低头看着手里的红色塑料扫帚和配套的簸箕，这扫也不是，不扫也不是，她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将地上那些泥土和碎渣大致清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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