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照例是语文早自习，作为语文课代表的许佳早上的任务就是考大家古诗词。“下面大家拿出一张纸，开始听写。找两个同学到黑板上来写。”许佳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周，“蒋小妍……牧晨，你们两个上来吧。”
“第一个，问征夫以前路的后一句。”许佳回头看了一眼，牧晨的字迹在黑板上十分清晰，字体不算好看，却很特别，每个字的左下部都很长，颇有杨柳扶风之感。
……
“第五个，纤歌凝而白云遏的前一句。”这打破惯性思维的前一句最是让人措手不及，果然，很多同学都卡住了，包括牧晨。在黑板上写本来就有些紧张，此题一出，牧晨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爽籁发而清风生”牧晨侧头，许佳正用书挡着自己的脸，眼睛还是看着讲台的下方。接下来，每当牧晨卡住的时候，许佳都会轻声提示。牧晨回到座位的时候，许佳给了他一个恰如其分的微笑，好像在说，“谢谢你的配合。”
她笑起来，脸上会浮现一深一浅两个酒窝，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
课间，邢羽占了蒋小妍的位置，坐到许佳旁边。说起来，和邢羽的初遇许佳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是高一的时候，临近期中，许佳顶着番茄一样的脑袋在家里复习，母亲大人给她量了体温后，连拖带拽的把她押到镇子里的卫生所。正好是流感的时节，卫生所里有不少病人，许佳只分到一个板凳。许佳一面挂着吊水，一面看书。冷不防的，从墙角的床铺上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是许佳吗？”许佳闻声而去，看到一张白皙的，凸起几颗调皮青春痘的脸。“我是。”
“你应该不认识我，我是刑羽，和你们班的孟杰是初中同学。”
孟杰，许佳当时的后桌，是从临近的乡里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一中的。
“上初中的时候，我们老师就和我们说起过你，说你很厉害。没想到上了高中之后，更厉害了。”
许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应，好在对方并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
第二次见到邢羽，是在数学兴趣小组，那个小组是由学年数学成绩前二十名的学生组成的，指导老师更是资历深厚。许佳有些脸盲，并没有认出来邢羽。直到邢羽坐到她旁边的位置和她打招呼，她才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也是那个时候，许佳才注意到，这个男孩儿其实长得挺端正的。
回到现在，邢羽偏过头来微笑着看许佳，在许佳的印象中，他一直是这样的神情，好像全天下的负面情绪都与他绝缘。“这周末回家吗，一起啊。”邢羽的家在高一的时候搬到了许佳居住的小镇，两户之间，仅仅隔了一道街。
“不回了，快期中考试了，留在学校复习。”许佳看了一眼前面第二排的空位，她绝对不能允许某人的诅咒应验。“那你下次回家记得叫我啊，我们一起走。”
“我想起来就叫你。”许佳敷衍着。拿出下节课需要用的书，一只温热的手掌不声不响的覆在了许佳头顶，然后轻轻拍了拍，“说定了哦。”邢羽说着起身回到自己座位，许佳看到他坐下了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居然拍了自己的头！
“他宽大的手掌温柔的抚上我的发，眼神充满宠溺。还说定了哦，也太会撩人了吧！”蒋小妍用朗诵一般的口吻戏谑道。许佳白她一眼，以冷漠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不过说实话，邢羽还真有点小帅，而且他喜欢你已经是人尽皆知，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要说没想法吧，许佳觉得对邢羽还是有些好感的；但要说有想法吧，如果邢羽和她告白，她是一定会拒绝的。
“莫不是你的心里除了那位装不下其他人了吧。”蒋小妍说着向牧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我之前都说了，我没有喜欢牧晨。”
蒋小妍有些无奈，这傻丫头，一说牧晨就炸毛，还说不喜欢。“我没说是他呀，那个方向好多人呢，就不能是范明丞吗？”
许佳气鼓鼓的，死死的盯着自己桌面，就差用眼神烧出一个洞了。
“许佳大人，不要生气嘛。周末不回家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儿啊。”
“不去。”
“去KTV哦，牧晨也会去哦。”
许佳终于放过了自己的桌子，看向蒋小妍，眼神在那刹那明亮起来。“你们很熟吗？”
“初中同学聚会，我俩初中是一个班的。你别看牧晨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集体活动可是一次都没落下过。你是我同桌，带过去也不奇怪。”
“不去。”
蒋小妍心说你的表情都那么憧憬了，怎么还是死鸭子嘴硬。
“真不去啊，牧晨唱歌巨好听。”
“不去，复习。”
蒋小妍叹了口气，“那好吧，你加油，可不要后悔呀。”
其实许佳已经开始后悔了，为什么后悔，她自己也不知道，难道她真的喜欢牧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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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许佳一个人在宿舍里和数理化习题斗智斗勇，在许佳准备转换思路做做英语阅读的时候，蒋小妍的电话打来了。
“别说姐妹不照顾你，牧晨马上唱歌了，你听好哦。”电话那头，音乐的声音有些嘈杂，许佳甚至听不出曲调，但是牧晨开口的时候，全世界只剩下他清透的声音。“这是一首安静的小情歌……”是苏打绿的《小情歌》。低低的，酥酥的，就像是在许佳耳边细语。“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倾倒，我会给你怀抱……”那晚，许佳的梦中，歌声环绕，而她自己，沉入海里，不断坠落。
第二天早晨，许佳因为做了一夜怪梦反而比入睡之前还疲惫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走起路来就像踩在棉花上。快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许佳艰难的抬起头，对面走过来的，好像是牧晨。
这天早上牧晨戴着耳机一路听着歌，心情不错，看到许佳后他礼貌性的笑着点了点头，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我是不是发烧了，好像看见幻觉了。”许佳想着，一头撞到了宣传板的侧面，身体后仰，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屁蹲儿。撞到鼻子了，许佳捂着鼻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没成功。
牧晨看得有点懵，回过神来去扶许佳，暮秋时节，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灼热，“你没事吧？”
还真是牧晨，“许佳拍拍自己身上的灰，没事啊，就是有点头晕。”抬起头的时候，一行鼻血，欢快的划过许佳的嘴唇。
牧晨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许佳，许佳觉得自己也是神经，在这种情况下注意的还是牧晨的手，并不是骨节分明的模样，肉乎乎的，像个小馒头。
“许佳你怎么了？”一个人影突然冲到许佳面前，许佳刚看清此人是邢羽，他那不安分的手已探上自己的额头。邢羽回过头对牧晨说：“她烧的好厉害，牧晨，你帮我俩跟班主任请个假，我送她去校医院。”
“好。”牧晨回应着。
“不好！”此时的许佳，全无平日的乖巧模样，“我自己过去，你们都回教室去吧。”
“你这鼻血都止不住了，还发着高烧，让我怎么放心你自己去？”邢羽有些心急。
“没事，就发个烧流点鼻血，不去医院我也能正常上课。”
“不行，必须去医院。”邢羽好像生气了，这位笑面佛居然也有生气的一天。
“那我自己去。”
“不行，我不放心。”
“那就不去。”
“……”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略带兴奋的声音传来。“许佳，邢羽，居然还有牧晨，你们仨在这干嘛呢，怎么不进去。”来人是蒋小妍，她几乎是蹦到三个人中间。在看到许佳胸襟的鲜血时，蒋小妍一肚子打趣的话直接吓成渣子。“怎么了这是，这么多血。”
邢羽意识到，许佳坚持不让自己陪同她去医院的原因可能是避嫌。“我不陪你去医院，让蒋小妍陪你去可以吗？”
没等许佳回答，蒋小妍抢着说道：“行行行，咱赶紧去。”说着，她把自己的书包和许佳的书包都扔给了邢羽，“邢羽，帮我们请假。”
“蒋小妍，她还有些发烧，别跑太快！”邢羽对拉着许佳飞驰而去的蒋小妍喊了一句。
“都那样了还逞强”，牧晨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很可怜。“不过”，牧晨看了一眼还在注视许佳身影的邢羽，“她这次好像果断多了。”
许佳在医生给她量体温的时候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鼻子里塞满了棉花。护士说，她的朋友将她安顿好后就回去上课了。
许佳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脑子里一会儿闪过做过的题，一会儿闪过牧晨的背影，一会儿闪过单边的小虎牙，一会儿又响起动人的歌声，心烦得很。
默背了一遍圆周率前一百位，在脑海中默写了三遍《琵琶行》，又将兴奋在神经纤维上的传导过程想了五遍，许佳终于觉得脑子清醒了。她掏出校服兜里的那包面巾纸，盯着包装上的白熊看了整整十分钟。直到护士给她拔针时，她才又将那包纸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蛊惑人心的妖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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