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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货郎担

“ 莫道双肩难负重,乾坤尽在一担中。 ”

鼗鼓街头摇丁东,无须竭力叫卖声。

莫道双肩难负重,乾坤尽在一担中。

货郎担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行业。

宋代《清明上河图》里就有两个货郎担的身影,《水浒传》中燕青扮作货郎唱过《货郎太平歌》。

“拨棱棱、拨棱棱”

小时候在农村,一听到拨浪鼓的声音就知道是货郎担来了。

铁蛋来不及脱鞋就爬上炕去,用膝盖和胳膊肘支撑着爬到墙根里,从炕毡和席子之间取出好多根崭新的白鸡毛,那是他早就收集好的大白公鸡翎毛,专等货郎担来时换豆豆糖吃。

铁蛋拿着鸡毛冲到货郎担跟前时,哥哥狗蛋正把两颗鸡蛋送到货郎担手里,狗蛋拿过一把黑色的塑料盒子枪急忙跑开了。

铁蛋拿鸡毛换了一大把豆豆糖,顾不得一颗一颗数清楚,先塞进嘴里一颗,就把其余的糖装进了衣服口袋,用小手捂着口袋口往哥哥狗蛋的方向追过去了。

那把盒子枪哥哥狗蛋念叨了好久,狗蛋娘一听要两颗鸡蛋根本不可能答应。

“瓜娃子,你勺(傻)着呢么?两个鸡蛋能给你和铁蛋换四双鞋面子了,张天水(常来我们村的货郎担)还得把我纳鞋底的针苗子(锥子针头)给上两根!”狗蛋妈说。

瓜就瓜,勺就勺,盒子枪狗蛋还是想要。

狗蛋打算偷家里两颗鸡蛋,有只母鸡喜欢把蛋下在后院夹道的柴火堆后面,狗蛋妈收不到,总让狗蛋或者铁蛋爬进去收。

“我在柴火堆里藏了两个鸡蛋,张天水来,换了盒子枪,我和你一起玩,不准给妈说,不然谁也玩不了……”狗蛋早就对铁蛋进行了多次威逼利诱,铁蛋也早就答应了用豆豆糖换盒子枪玩。

小孩子吃到了豆豆糖,吐出甜蜜的欢笑;大孩子换到了喜爱的塑料刀枪,呼喊着厮杀;大人们才会慢慢聚过来围着张天水寒暄说笑。

张天水是天水秦安人,常年行走在河西走廊十村八乡的货郎担。

货郎担张天水用一根扁担,一头挑着十里八乡婶子大娘们的针头线脑、日用百货,一头挑着全家老小的柴米油盐、吃穿用度。

今年张天水是带着儿子来走街串户的。他手里摇着拨浪鼓,担子挑在儿子肩上。

“吆,张天水,你这是哪淘换来的俊小伙?”张二婶打趣着问。

“这么白净的男娃子你也舍得让他挑担子!”柳大妈也掺和进来。

张天水笑着说:“这是我儿子,今年带他出来认路,以后我这担子就交给他了。”

欢笑戏谑间,各位婶子大娘都开始在张天水的“百宝箱”中挑拣东西。

张天水的“百宝箱”就是他挑着的两个木箱,里面装着糖果、玩具、头绳、发卡、纱巾等娃子丫头喜欢的东西,还有木梳、镜子、盒粉、胭脂、雪花膏等小媳妇大姑娘的最爱,也少不了纽扣、丝线、领子、鞋面、卫生球等婶子大娘需要的日常百货。

挑好需要的东西,大家几乎没人付现钱,拿给张天水的多是粮食、鸡蛋、鸡毛、猪鬃、晾干的鸡胗皮、废铜烂铁、塑料鞋底、牙膏皮。

“上次我让你捎的口信你带给我表姐了没?”苏栓婶换完东西又问张天水。

“带到了,她让你得闲去金城转一圈。柳大妈你上次打听的药方我也给你带来了……”张天水有时也是村里人的免费邮递员。

“货郎儿,卖花线,挑着担子走街面。叮当摇动唤娇娘,引出娇娘门口见。娇娘宜笑宜复嗔,价要便宜货要新。侥幸货郎有艳福,生涯常与美人亲。”

张天水和儿子从杜寡妇家吃完馍馍出来时,孩子们唱着古老的歌谣一路起哄。

货郎担和村里人都很熟,口渴了要碗水喝,碰上谁家刚好蒸馒头,顺便吃一口,这都是常有的事。

杜寡妇用四个馍馍一壶开水换了一方头巾、一条纱巾。

头巾是杜寡妇自己的,纱巾是给女儿桃花的。

“你的脸粉嘟嘟的,怪不得叫桃花。”张天水的儿子给杜桃花递纱巾时说。

杜桃花说:“你的脸白面一样,那应该叫张梨花啦?”

“我叫张永军,男人怎么能叫‘梨花’呢!”

“就叫你张梨花,咋啦!”

……

两年后,杜桃花跟着货郎担张永军跑了。

杜寡妇呼天抢地地哭了一场,并未去找寻桃花。

在农村姑娘杜桃花眼中,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能说会道的货郎担张梨花(张永军),就是紫霞仙子心目中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的盖世英雄。

在过来人杜寡妇心中,她既知道了开始,也猜到了结束。

又二年,杜桃花回家了,带着牙牙学语的儿子。

“货郎担担游四方,到处都有好婆娘。三年五载换地方,露水夫妻难久长。”货郎担张梨花(张永军)再没来过,他在某个清晨挑着担子离去,从此杳无音信。

似乎就是在那一年,所有的货郎担都突然消失不见了,代之以遍地开花的各类百货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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