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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音荡谷

田乐人很聪明,善拉胡琴,尤善拉板胡。前些年,村里成立业余评剧团,田乐就成了剧团乐队的“一把手”。剧团里有个花旦演员叫姜小红,这姑娘长得俊俏,扮相美,嗓音甜。一个唱的好,一个拉的好,两个人在台上配合黙契,声情并茂,发挥得酣畅淋漓,渐渐地两个人便相爱了,后来就结了婚。可惜好景不长,这些年,受电视、歌舞的冲击,传统戏剧一下被挤到壕沟里去了!村评剧团便无声无息地解散了。

田乐身单力薄,干庄稼活犯憷,干起农活松松垮垮,整天一副丢魂落魄的样子,两口儿日子过得清汤寡水,紧紧巴巴。姜小红又带孩子又做地里活,整天满身泥水汗水累得腰酸腿疼,免不了在田乐面前叨叨咕岵:“谁家男人像你?庄稼人不肯岀力气哪叫什么庄稼人?”

田乐也不吭声,依然东倒吃猪西倒吃羊,没个庄稼汉子的样子。地里活不爱干,对那把板胡却爱不释手,拿起板胡就精神抖擞,拉个没完没了。白天拉晚上拉,在家里拉烦人就到村外小树林里、小河旁拉,晩上一拉就是大半夜。特别是到了寒冷的冬季,他在村外拉了大半宿,两只手冻得像冰棍棍,深夜回家来脱了衣服就往姜小红的热被窝里钻。姜小红被冰得浑身打激凌,就这么个人儿,拿他啥办法?

这年的春节前,姜小红去镇上赶集顺便买了一本新《农家历》,回到家里随便翻开一看,发现封二上印着一幅《春牛图》,一个男孩子骑在牛背上吹笛子。姜小红看着看着心里就暗暗地笑了,转过脸却故意噘着嘴对田乐说:“你看看,全村谁家像咱们?搞种植的、养殖的、进城搞个体经营的、出外打工的,人人都往发家致富上奔,有的盖上了小洋楼,有的买大汽车,你就不想干点儿啥?”

田乐皱皱眉头说:“你看我这副身子骨儿,瘦猴儿一个,能干啥?”

姜小红说:“我也不是说让你去搬山填海,跨马抡刀。我是说你也应该长点儿志气,大老爷儿们总不能让老婆养活吧?”

田乐一听就把脑袋耷拉下来了。

姜小红说:“我倒有个主意,现在牛挺值钱的,要是养几头牛一年下几只牛犊也是好大的收入。你身子单薄干不了重体力活儿,放几条牛总能干得来吧?”

田乐琢磨一会儿说:“放牛这活儿不用挑不用担的,我倒是能干得来。可是,买几条牛需要好大的本钱,到哪儿去找?”

姜小红说:“只要你有决心,钱我去想办法……”

两口子商定了,姜小红走了几家亲戚借了些钱,又到镇上信用社贷了一部分款,买了一公三母四头黄牛。田乐每天赶着四头牛上山,肩上背一只布袋,里面装着那把心爱的板胡。到了山坡上,把牛一撒,他就坐在树荫下的山石上可劲儿拉板胡。

每天徜徉在大山里与牛儿们为伍,田乐恍若置身仙境,山间的鸟儿、五颜六色的山花、叮咚的流泉都成了他的知音。也正是这种高山放牧的生活环境使田乐的身心获得了极大的“解放”,他的板胡也获得了艺术上的高度自由,想拉什么拉什么,看见什么拉什么,想怎么拉就怎么拉,什么规矩、章法,什么曲啦调的早被他玩得超然物外了……

时光脚步匆匆,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那四头牛每天到了山上便不抬头地吃着鲜嫩的青草,个个长得滚瓜溜圆。这天,田乐把牛儿们撒在山坡上,又像往常一样拉起了板胡。突然,他发现那条怀孕的大母牛卧在一块平坦的地方,“哞哞”直叫。田乐急忙走过去——原来大母牛要临产了,田乐高兴极了,可是,他见大母牛生产的阵痛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急得干搓手头上直冒汗,不住地在大母牛身边转磨磨。过了好一阵后,他的两眼突然一亮——伸手拿起板胡,然后便对着大母牛猛劲地拉了起来!清脆的板胡声在山谷中回荡,时而舒緩,时而激昂,舒缓时如小溪潺潺,清风抚面;激昂时,如暴风骤雨,波涛汹涌……那大母牛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安慰与鼓舞,在悠扬的板胡声中小牛犊顺利脱离了母体……作为牛的主人田乐与牛心心相通,因而才随心所欲的把板胡曲子拉得出神入化,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大母牛真正品味岀那种美妙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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