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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张榜的日子

“ 五百?顶上一头牛钱了! ”

【爱情连载】不骚情,不青春16

考点大门口拉着一条长长的大红布幅,“迎接挑战,考出佳绩”八个大字非常耀眼,校园的墙壁上到处张贴着红纸标语:“严肃认真,作弊可耻。”“为自己拼搏,向人民汇报!”“严肃考风考纪,违规作弊可耻!”进入考点,置身在这庄重严肃的氛围里,饶是老牛这种久经考验的老战士,脸上也笼罩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紧张。

“越是老兵越怕死,因为他们不止一次地经历死亡。”后来,再次谈起预选考试的时候,老牛这样给我说。

我信,惊弓之鸟嘛,受过伤害的人才更怕伤害,那些潇洒自如谈论人生的更多是些信口雌黄的乳臭小子。

陌生的考点,陌生的监考老师,陌生的人群,甚至连吸到鼻子里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考试一共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我只和老牛在一起,考完一科,我们就找个僻静的角落,看一会书,扯几句闲话,你来我往地吹牛皮,绝不开口谈考试。

这三天,我没和韦一巧说过一句话,甚至,我没见过她的身影。

三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交上最后一科的考卷,我长长地吐一口气,走出教室,天上的太阳白花花的,有些刺眼,我站在空地上等老牛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恍忽的感觉。

韦一巧远远地走过来,脸上木木地看不出什么内容,我扬起胳膊打招呼,张嘴想问她什么,却又不知该问什么,我们对望了一眼,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不是没话说,是不敢说,不知道如何说起。

全乡毕业班的大部分教师要抽调到一起阅卷,张榜公布成绩大概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十天啊,漫长的等待,每一天都是痛苦的煎熬,煎熬后,等待我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除了等待,我又能做些什么?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把命运交给阅卷的老师裁决。

这十天里会发生些什么?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

学校放了两天假,学生们各自回家。

家里正是穿种玉米的时节,我跟着爹娘,把自己种在麦垄里。我渴望自己像野草一样长在地里,渴望像种子一样按在土里,渴望被阳光暴晒,被疾风吹得脸上的汗变成一层又一层的碱……

穿种玉米是一件特别苦的活,麦子已经满了仁,麦芒已经变得很锋利,那麦叶子划过汗浸浸的皮肤,会让我胳膊和腿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那血痕让汗水浸泡着,浑身刺刺的痒,我平时最怕干这种活,可现在,我反而希望那血痕更稠密更深,那刺痒和酸痛更强烈,让我清醒,让我麻醉。

爹在前面用镢头刨坑,娘在爹身后撒种,而我就跟在娘的后面,用脚把刨起的土填到坑里,把种子埋严实。爹弯着腰,在刨坑的时候,他怕弄倒了麦子,正是麦子易倒的时候,一旦弄倒了,割麦变得困难不说,更主要的倒了的麦子会减产,娘也一边下着种子,一边回头嘱咐我别弄倒了麦子。

我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跟在后面,用脚把翻起的土盖在种子上,然后踩实,我细心地覆盖着,生怕漏过一粒种子。我知道,任何一粒无法被土覆盖的种子都无法发芽,然而每一粒种子都和其他任何一粒种子一样享有发芽的权利。我就是一粒种子,老牛是,韦一巧也是。

干了不一会儿,我就觉得腰扳得像枯木一般,我把两手摁在腰间,仰起头看那空洞的天空,一丝云也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只鸟儿也没有,只有一轮白花花的,几乎要晒裂皮肤的太阳!我突然生出一种悲哀和恐惧,如果我考不上学,那我的明天可能就要像爹娘一样天天忙碌在庄稼地里:种麦,割麦,挖地瓜,砍玉米,拉着地排车送粪,光着脚丫子在泥水里浇地……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我想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的明天在哪里?我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真不清楚,但有一点是清楚的,我不想像爹娘那样生活,我不想把自己变成地里的庄稼!

大表哥突然来到我家,他关心地问我考得如何。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可又似乎没有什么把握,所以嘴里含糊的应了声:“还行吧。”声音那么轻,那么软,那么浮,似乎突然间没有任何底气。

表哥知道我平时的情况,他一边安慰我,一边对我娘提议:“姑啊,按老二的成绩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平常几乎都是第一。可是,姑”表哥话题一转,“为了保险,咱是不是托托关系,别瞎等着吃了暗亏,真到张了榜一切可就晚了,每年都有这样的事,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娘对我上学的事一贯不热心,再说她也不懂,当然不会知道中专预选有什么意义,更不知道这里面还会有什么道道儿。像我的爹娘,还有那些和爹娘一样成天在泥土里刨食的人们,他们拥有的,只有天真在他们看来,考学不就是考试么,谁考得好谁就上呗,就像庄稼谁家伺弄得好谁就收成高,这还有什么瞎琢磨的?

所以很多事,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和忍耐人家即使打掉了你的牙,也只会和着血咽到肚子里的忍耐……

大表哥见多识广,经常与乡里的领导打交道,和他们比较熟悉。他当然了解其中的很多道道儿。

“找谁啊,咱没有认识的人啊,就是烧香也得找到庙门。”

爹在一旁叹气。确实,扒遍祖上三辈,历史相当清白,清白得连破棉裤里的虱子成分全是贫雇农。别说当官的,就连在公家烧锅炉的都找不到一个,我们能找谁啊?那一刻,我的内心满是悲哀。

“找俺表姑夫啊!”大表哥倒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他现在是乡里的文教助理,正好管这一块,大权在握,不找他找谁?”

一句话提醒了娘,娘有个远房表姐,听说他对象在乡里当官。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活泛了起来,我的心像风雨中挣扎的小船突然看到了海岸一样,整个心一下子亮堂起来:有个当官的亲戚真好!我不由暗自庆幸。

“表姑夫?我还有个当官的表姑夫?”我惊喜地问。

“你得叫表姨夫,我的表姐夫。”

娘在一旁纠正。

“咱怎么找人家去,平常没上过门,咱也不知道给人家买点什么东西。”娘叨叨着。

“虽然算亲戚,可咱不是走亲戚,姑。”

表哥对娘说,“你这次不能心疼钱,这可关系到老二的前程。听别人说表姑夫比较贪财,小打小闹恐怕顶不什么事儿。”

娘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得多少钱?要不花上一百买点好东西给他送去?”

一百块钱在娘这里绝对是大钱,这我知道,春节和八月十五串亲戚,别看提溜的礼物花花绿绿很好看,其实也就七八块钱的东西。

“要想真保险,最好一次就砸结实,五百块钱吧,姑?”

娘的脸当时就白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走什么样的亲戚会花这么多钱,那足够用来买一车东西!

“几乎顶上一头牛了!”

娘不由地叫出声来她老人家实在是心疼,她口省牙挪的钱全是准备盖屋的,盖屋娶媳妇才是娘心头最神圣的事业。

五百块钱,那几乎可以买三间屋的红砖了!花钱买红砖,盖上三间亮堂堂的大屋在那里,给儿子娶媳妇自不必说,得招来多少人羡慕的目光?可这五百块钱送礼,成不成的不敢说,一切都在水里照着哩!

表哥当然看出他姑的心思,笑了笑又说:“老二要是真考上中专,还用你操心盖屋子吗?也用不着你烦心托人说媒找媳妇了,姑,你得想开点!”

“咱该有那样的好命啊,你瞎子大表舅早就给他算过卦了,说他根本就没考学的命。五百块钱呢,够买盖屋的红砖了!”

娘的态度有点软,可还是一个劲地嘟囔。

轻易不说话的爹发话了:“先把这事办了吧,别人想花可能还没机会呢!”

娘白了爹一眼:“你不是有本事啊?你有本事挣钱给你儿子盖上大房子!”

娘走进了里间屋,好大一会儿,她抖抖嗦嗦地数出了三百二十块钱:“家里就这些钱,要不,咱先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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