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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像一首歌(十九)

一年过后,风平浪静。建国娘并没有看到大凤的肚子有什么变化。想想人家杏儿生孩子,几连挂啦地给下小猪仔似的,根本不犯什么劲。再看看那几个肥头大耳的胖小子,真让人眼馋呐!可走到大凤这里,年轻轻地生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越想心里越别扭,可这眼前没个孩子也不是这么回事啊?于是生出了一个抱养孩子的想法。

起初大凤不同意:“娘,这抱养的孩子能跟亲生的比呀?”

“那肯定比不得亲生的,这不现在没办法吗?”建国娘话音里充满着无奈。

“我看要不先抱一个吧!一天到晚家里冷冷清清的,没点新鲜气也不行啊?再说了,这日子给谁过的呀?”建国爹平素里不言语,今天也抽着旱烟袋发了话。

建国走到泪眼汪汪的大凤跟前,轻声说:“要不先抱一个吧?省的咱爹娘跟前天天寡不唠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平常养个小猫小狗的,时间长了它还知道跟你撒欢呢?何况是个人,只要你对她好,相信等到长大了,孩子一定会报答咱们的养育之恩的!”

建国爹娘听了,一个劲地点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凤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不好再坚持。归根到底还不是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要是生下个一男半女,也不至于动这心事。想想大家说的也确实不错,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来年春天,燕子在过道椽子上垒窝的时候,建国娘高高兴兴地托人从火头湾抱来一个,刚生下来三天的女孩。这家已有三个闺女,这是第四胎,想再要个男孩,因躲计划生育,才给了别人。

大凤没拉吧过孩子,所以喂搂的活儿全部归了建国娘。小家伙在一家人的呵护下吃的又白又胖,建国娘皱了几天的眉头、朝思暮想之后,取其名曰:香妮!

吃香妮喜面的时候,连生也已经三岁了。因德宝和建国是仁兄八弟的,自然停车歇了一天,连帮忙加吃喜面都有了。大凤因自行车票的事耿耿于怀,见了桃花也是代答不理,只到桃花红着脸往香妮的包被里,掖进三百块钱见面礼时,才勉强的笑过而已。

酒席还是“汪肉丝”掌勺,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建国爹在厨屋里拉的风箱“吧嗒吧嗒”响,一早上都没停。建国娘用家里八喑的大锅烧了小米稀饭,里面放了二斤红糖,又煮了一竹篮子鸡蛋。一碗碗地端上桌,菜还没有上,小家伙们的肚皮已撑得鼓溜溜的了。

生产队解散了以后第二年村里改选,王顺义高票当选村支部书记。这是他人生当中的又一个里程碑,从当队长那天起,他的目光就一直盯着老书记的这个位置。

老书记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德高望重,叱咤风云。六十多岁的年纪,声如洪钟,走起路来铿锵有力,稳健矫捷。传说解放前在县城北门一带,和鬼子绿岛小队交过战的“钢枪队”,他就是其中的一员。当时“钢枪队”是自发的民兵组织,枪械主要是猎枪和土枪为主,也有的拿着木棍、斧头、铡刀片。

四七年秋天,“钢枪队”在“鲁南抗日游击总队”的领导下,在城北大王庄一带袭击了绿岛的征收夏粮小队。老书记凭着手中的一杆土枪,硬硬地撂倒了两个小鬼子,死没死不知道,反正当时趴在了地上。后来鬼子县城里的援兵赶来,“钢枪队”不敢恋战,连忙撤退。在撤退途中,老书记感觉有一颗子弹从裤裆里窜了过去,当时吓得连蹦带跳地出了一身冷汗。二十出头的他,害怕鬼子报复,在烟叶地里趴了整整一夜,听着零星的枪声渐渐平息以后,第二天早上才敢回家。在家里脱掉叠腰的大裆裤子一看,我的娘也,裤裆里真有两个窟窿眼。

从此以后,这条裤子和那杆土枪就成了他参加过抗日战争的铁证。凭着这两样东西,入了党,当了民兵连长、村长、村支书。从土改开始,到大锅饭、到文化大革命、到改革开放。久经风雨,意志维坚。公社书记换了几茬,而他却春风依旧。被县委领导亲切的称为“常青树”。

办理交接时,老支书热泪盈眶。用手恋恋不舍地摸着已脱了黑漆的抽屉桌面,它跟了他三十多年了,是土改时大地主黄敬轩家冲公的家什。他便留下了这张桌子,和一把仿古式样的座椅。而那杆让他炫耀了几十年的土枪就挂在椅子的后边。多少年来风雨兼程,见证了他一生中最精彩的华章。

当老书记扛着土枪离开大队部的时候,他的背影依然雄壮,像一个退伍的战士。

岁月无痕,时光荏苒。当金黄的麦浪挟裹着“咣咣嚓子”花的芳香,吹遍满山遍野时,一只乌鸦落在了二柱子家院里那颗槐树上。此时他正在阴凉处磨镰刀,准备着割麦子的家伙什,听见乌鸦的叫声,便就地拾起石子投去,乌鸦“呱呱”叫着飞走了。媳妇莲子从屋里捂着腮帮子出来,说是上火,后槽牙疼的要命。两个孩子跟在妈妈的身后,看着她痛苦的模样。

二柱子并没在意,随便地问了一声:“吃药了不?”

“哪这么娇气,吃药不得花钱呀?”莲子斜睨了二柱子一眼,回了一声。

二柱子自从分开队以后,就跟着他姨夫在县城干起了泥瓦匠。吃苦受累自不必说,辛辛苦苦的娶了房媳妇,再加上两个孩子的出生,一天到晚就是睁开眼干活,回到家睡觉。繁重的劳动负担把他在印刷厂顽皮快乐的心性,打磨地荡然无存了。

疼了三天,眼看着麦子就要动镰了,这不耽搁收庄稼吗?莲子急了,自己把那颗松动的牙齿拔了下来,用瓢在缸里舀了凉水漱漱口,就领着孩子跟着二柱子到麦地里点棒子去了。

夜里莲子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二柱子忙把姜春英喊来,让她照看着莲子和吓得“哇哇”直哭的孩子,又去敲村里诊所王大夫的门。

阵阵的狗叫和孩子的哭声把德宝惊醒,二柱子和他住前后院。他起身打开大门,见二柱子正领着王大夫回家,于是也跟了过去。

当德宝开着拖拉机把莲子送到县医院的时候,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在痛苦中挣扎的莲子,大汗淋漓已高度昏迷。医院进行了急救,但无济于事,莲子因伤口中风死在了医院里。

莲子死时眼睛没有完全闭上,从眼角里流出两行清淡的泪水来。她挂牵着两个孩子、挂牵着二柱子、挂牵着麦子的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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