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书桌上拿起了一支笔，正襟危坐，提笔一笔一划地写道：
“致顾意之二号：
我才是顾意之一号，你是顾意之二号。
演员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2，我们的脸还是能看的，虽然你那当的是明星，而不是演员。
3，以后不要喝酒了，酒味让我觉得想吐。
4，你喜欢的人是个渣男，一如既往地眼神差。
5，希望我做出的决定你能接受，不能接受也没办法。因为生活就不应该为一个渣男停下。”
她放下笔，看见城市的一角被阳光掀起，露出了崭新的面容。于是顾意之勉为其难地，在最后结尾处画上了一颗小星星。
顾意之开启新的一天的方式有点特殊。
她简单地翻阅了一下自己签订的公司合同，鉴于昨天晚上对于她经纪人做出的某些事情，顾意之决定还是不要通过经纪人这个层面往上走了。然后她又点检了一番在她帐头上的现款，里头还有一百万，足够让她安安稳稳过个几年了。
对于于柔敏昨天所说的话，顾意之翻看了一下顾意之二号所做的笔记，在最后几页，她用鲜红的马克笔写下了“大商”“魏容”四个字。
虽然不像是顾意之二号那样对于所谓的恋情被小三事件搞的狼狈不堪，但是她还是明白，按照网络上这种腥风血雨的程度，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可能作为公众人物出现并活动了。
既然如此，顾意之觉得不如早早从这个圈子里抽身，反正她如今孤家寡人，去哪里都可以。
想到这里，顾意之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待机声，一个礼貌而甜美的女声播报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现在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顾意之便从床上翻了起来，简单倒腾了一下，带上了一副墨镜，直到把自己半张脸都藏在墨镜底下才算罢休。她最后眯着眼睛看了一下书桌上笑得一脸傻样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把所有的束缚都抛掉那样，结果却还是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她拦了一驾出租车，直往那家顾意之签约的经纪公司而去。
顾意之二号所在的经纪公司，准确来说在这个圈子里只能算得上中等规模，勉强靠着几个有些名气的明星担着名头，撑住了场面。如果是在两三个月之前，顾意之二号的等身画像还作为公司的主推花旦，挂在公司大门一入口的长廊上，十分显目地彰显着顾意之的人气。但是如今，顾意之只希望入内的时候，不要被哪些吃瓜群众认出来。
一入公司大门，一股铺面的凉气就接触到了来人的皮肤。来来往往，脖子上挂着工资卡的员工与其他行业的公司一般无二，唯一有点不同的大概也就是长廊上悬挂着的公司签约艺人的一排写真了。
顾意之一往无前地，蹬着高跟鞋哒哒地直接往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走。然后在半路，就被人截下来了。
一个戴着墨镜，穿着端庄，秘书模样的女人拉着她的胳膊，拦下了她：“小姐，你不能没有预约就直接进去。”
顾意之笑了笑，摘下了墨镜。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办公场所突然安静了下来。顾意之没有化妆，这也不是第一次公司员工看到顾意之了，但是不知怎么的，原来的顾意之如果说是因为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淡感而让人惊叹的话，现在的顾意之更多的是那种笃定感让人心惊。特别是公司打算放弃她的现在，这种感觉实属不妙。
“本来我是打算先打个电话和总经理确认一下的，我想找总经理聊些事情，如果没错的话，大约和公司的前途有点关系。”她语调轻而慢，没有刻意的嘲讽或者抱怨，反而十分云淡风轻。
秘书盯着她的脸，那上面没有半分委屈或者难过。于是秘书只好硬着头皮，半信半疑地说道：“既然意之姐，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和总经理先打个内线电话，确认他真的没事。”
顾意之点点头，在工作人员让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等待秘书和总经理的确认结果。
她也不见外，自行走到咖啡机前取了一杯咖啡，又回到座位上喝了起来。
等秘书放下电话，抬起头来叫她的时候，顾意之已经半眯着眼睛仰面躺在椅子上，快要睡着了。
秘书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最应该紧绷着的顾意之却跟没事人一样，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意之姐，总经理请你进去。”顾意之点点头，从位上站了起来，顺便拿上了那杯还没有喝完的咖啡。
“意之小姐！”秘书对着她叫了一声，顾意之转过头来，看秘书一眼，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顾意之打开门，穿着那双高跟鞋，用一往无前的气势哒哒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正坐在黑色真皮的老板椅上，左手还握着手机对着那端连连点头，看到顾意之进来，只是示意顾意之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顾意之安之若素地坐了上去。
等了几分钟，总经理才放下电话，满面笑容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意之。顾意之同样在打量他。
总经理姓徐，年纪大约四五十岁上下，头发并不茂盛，可能是说在进入人生的秋季之前，就已然提前丰收了，所以头发稀疏的二三根勉为其难地做了不秃头的“门面”工作。
过了半天，总经理才开口道：“意之啊，你这个问题很麻烦啊。这件事情对公司影响很大，你拿的那些代言和签约都得被冲击。昨天叫于经纪人去你那里调解，给你师妹留个后路，你又不愿意。你说说吧，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顾意之早早就在肚子里打好了草稿，她从随身的手提袋里拿出了当时顾意之二号和公司签的合约，抖了抖，接着从钱包里拿出了自己的银行卡，一并放到了办公桌上：“公司的赔偿我也清楚，确实是我的责任。柔敏姐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大商里的那个角色，师妹如果有兴趣，我一定配合。不过我只有一个条件。”
总经理看着她这番举动，觉得有些好笑。他饶有兴趣地向后靠到椅背上，示意顾意之往下说。
顾意之站在办公桌前，她本来身量就高，在背光处这么一站，面容模糊倒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坐着的人来说，已经很有压迫感了。
“我和公司签订的合同是五年制，到今天满打满算是三年，公司对我的提携我很感激，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能不能再东山再起都是一个问题，所以不妨干脆一点，我付了违约金，把角色让渡给师妹们，大家好过。”
徐总经理嘶了一声，双手一拍从椅子上直起了半截身子，伸手拿起了合约和银行卡，左右翻动了一遍，抬眼又问顾意之道：“意之你这是铁了心打算走了？”
顾意之耸了耸肩，摊手反问徐总经理道：“不然，徐总你还有其他办法？”
徐总一笑，笑容里带着三分暧昧的意味：“你要是不愿意走，那有的是办法。你这么漂亮又聪明，我想不管哪个投资人都会喜欢和你相处的，是不是？”
顾意之往后退了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记得咱们公司没这种业务吧。”
徐总假心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咱们公司有没有这种业务不重要，只要你有这份上进的心那就够了。”
顾意之又往后退了一步，勉强够着了沙发，口气里已经隐隐带着怒气了：“我还不至于能让投资方这么挂怀，我就是一个不上进的俗人，您的好意恕我消受不起了。”
徐总三说两说都被顾意之打了话头，他一时火气，咣的一声拍上了桌子，眉心直跳：“怎么？还委屈你不成了？你要是有点出息，就压根不用我们烦神。就你这张脸，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解约？解约你能赔出公司这几年砸到你身上的心血吗？”
徐总怒极攻心，也不管什么体面含蓄了。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话嘟嘟啦啦地就冲着顾意之扔了过去。
顾意之火气也上来了。她挑起了眉毛，冷冷地冲徐总面门上两三根头发笑了笑，顺手拿起了还没喝完的咖啡，呼啦一声，泼得徐总经理满脸满身都是褐黄色的液体。整个办公室顿时都被咖啡的香味笼罩住了，顾意之和徐总经理大眼对小眼地愣了半天，还是顾意之先反应过来，匆匆提着滑下肩膀的手提包往外走去。
等顾意之漫无目的地走上了一个不知名的广场，她才想到自己的银行卡和合同都一并丢在了徐总经理的办公室里。
之后等她坐在广场花坛前的长椅上，看鸽群从喷泉端头的青空上盘旋而下，三三两两地落在了广场正中央的大理石雕塑上。
她闭上眼睛，慢慢吐出了胸腔里藏着的那一口郁气，还没等她梳理好心情，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来电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她曾被吓跑的经纪人于柔敏。
顾意之捏着耳朵，叹了一口气，划开了接听键，只听见那边于柔敏略喘着粗气，很明显压着怒气的声音道：“顾小姐，我们常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像您这种没教养的事情，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识。您这么干，咱们也就没有什么能和平解约的可能性了。”
顾意之没听完，就心烦意乱地把电话掐了。
听着电话里头嘟嘟的声音，顾意之苦笑着捂住了额头，头一次感受到了毫无办法的无力感。她暗暗想到顾意之二号还真是挺会惹事的，不惹则矣，一惹就搞出了一个没法补回来的大篓子。
她慢慢踱回了住的公寓，没有叫出租车，更别提公司原来配给的保姆车了，夜晚的凉意几乎渗透到她每一个表皮细胞里头，她感觉到脚后跟被火灼烫的痛苦，人群往来不休，身在其中的她却戴着墨镜，脚步蹒跚，除却衣服，她和每一个流浪在这座城市的人一般无二。
望着从摩天高楼一角露出圆圆的全貌的月亮，里面仿佛也沾染了城市招牌的红色灯火，暧昧而遥远地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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