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注定的父亲
两年前冬季,我们再次相遇,与十七年前的不同,两年前的冬季,是柔情且温润的。
那天是周末,和哥哥去看了新上映的电影,《神偷奶爸》,他很喜欢小黄人,因而我也喜欢。
之后他还陪我买了新的画笔和颜料,我的绘画工具总是用得很快。
我也陪着他去市场买菜,还记得他说自己新学了道菜,那晚准备大显身手。
我一路紧跟着他,寸步不离,且一直以自己能靠近的最大限度接近。
他挑菜的样子很认真,捧在手里细细端详着,一点不像挑菜的感觉,像是照顾时小动物的表情,很认真,我总忍不住盯着。
我盯着他的样子大约也足够认真,每个人都是如此吧,眼睛总追逐内心的那份“重要”,思维能延展的空间,都被这些这些倾注,灌满,一点空间也无法剩下。
以认真的姿态体会生活,时间好像也会流逝得快一些。
注意到自己被尾随时,已经走进了那条稍显阴暗的巷子,离家很近。
夕阳沉沉下坠,半边天都映红了,是生命绽放的色彩,我的目光总会驻足于这样的热忱,大约内心还是喜欢这样浓烈的生命气息的。
原来她还活着,当年那场灾难后,再没有见过她,我只当她死了。
我祈祷我们的生活不再有交集。
我不知道她跟了我多久,不知道她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寻找到我的足迹,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我只知道,这个人会毁了我现有的人生。
这个从一出生就只带我给我污点的人,她在我重构生活后再次介入我的生命,我知道她的出现对我而言不亚于当年那场灾难,绷紧的神经不断提醒自己眼前这个人的危险程度。
当时的我,心情又怎么能像当年在孤儿院那般平静。
一无所有不足以让人恐惧,害怕失去才会。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过去,绝对。
镇定自若地附着他的脚步进了家门,再找借口出来,她在等我,她知道我一定会出来。那是笃定我一定会出来的姿态。
我也正是我所恐惧的。
上次对视,还在孤儿院“监狱”,当时的她很美,事实如此,虽然是令人做呕的美。
也就几年的样子,她的变化很大,联想到人物描摹课,病人绝症晚期的样子。面色憔悴、暗黄,果然是提笔时最厌恶的色彩。
她总能深刻地与我的讨厌契合。眼窝深陷,满是污泞的眼睛中爬满了红血丝,看着我的样子充满着惊恐与哀怨,是艾滋病吗,我心里暗嘲。
此刻有很不好的预感。
有意思吗。我试探着。
他知道了你的存在,她说。
谁,我问道。
你的父亲,她的声音很低,我几乎听不到“父亲”这两个字。
那么多男人,你确定吗。
她沉默,所以呢,我问道。
你要小心,我保护不了你。她的声音颤抖着,她说当年震后,她一直关注着我,知道我过得好,没想来打扰,只是时常偷偷看看。她还说她老了,她这样的人,一老,就什么都没了,还说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胃里又开始翻腾,我呵斥她闭嘴。
呵斥还是有效的,她立马转换了语气,说我那从没有在我的人生中露过面的,所谓的父亲,他有自己的家庭,妻子,还有一个儿子。
只是他这些年在监狱进进出出,性情大变,家暴倾向严重,老婆多年前带着孩子离开了,他一直没找到。
听着这样的故事,心里竟泛不起任何波澜,像极了苦情剧女主角的故事,背景动力给得这么足,她现在该励志起来了吧。
哈哈哈哈...我不自觉发笑,是真的觉得好笑,然后呢,他改邪归正,想起自己一夜风流的婚外情,原来自己还往世界上带了这么个垃圾,你说他是想灭口呢,还是想贩卖呢。
她像是被我的笑声惊到,怔怔地看着我。
他...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本可以避免这些...对不起。
她还低头啜泣了,虚伪得真透彻。我该用什么眼光审判你。
在我这里装,不觉得浪费吗,说,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他吸毒...我最近手头很紧,给他的钱太少了,他来得太勤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我当年偷偷我生下了你,他今天砸了我住的地方,发现了我偷拍的,你的照片。对不起,我不是...
她恳求原谅的声音,只能加重我的愤怒,只能让我对她的恨意飙升,只能让我更厌恶甚至唾弃她的存在。
为什么你会跟我的人生产生联系,为什么我总在你笼罩的阴影下苟延残喘,我什么你只能给我本就惨败落魄的人生,带来污点与不堪。
我真的很想,你死。
够了,我的牙齿止不住打颤,全身发抖。我说的是真的,你一定要小心,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抢着说,带着哭腔。
我瞪着她,是动物发怒了的样子。
调整自己的呼吸,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你还活着,冷冷的、充斥着死寂的话语从我口中迸出。
我只有这一句话可说。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你这张脸吗,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摆脱过往吗,你知道我有多希望眼前的一切不会像泡影一般幻灭吗。你知道你今天的所有话语都只能让我更觉得你不堪吗。
你知道吗,因为你,我也觉得自己肮脏,体液中残留着这样污浊的元素,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只能是垃圾般的存在。
真讽刺,看来这世间多的是,努力却只能徒劳的事。
还有,一个人的本性很难改变,无论她多么挣扎着去摆脱过往。
很多事,从这样满是污点的出生中,就注定好了。
但我无法与你交流,无法向你倾诉,甚至无法向你怒吼。因为自始至终,我都觉得你不配。
空气就像失去了氧气,我有点恍惚,自己是否还活着,
沉静了片刻,我抬头看了看夹在高楼缝隙中的,那仅剩的一抹鲜红。是浓烈的、死亡的颜色。
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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