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稍暗,贺雄派内烛火灼灼,红绸飘扬,庭院内外人声鼎沸极为热闹。原本是打算午后便迎了新娘子回韶华峰,没料想出了其他的事耽误了些行程,不过还好幽幽夜幕下却是更添新婚的喜庆之气。半空中还是噼噼啪啪一阵作响,焰火直窜绽放于天际,变幻着各种形状纷彩缭乱,瑰丽至极。
穿着嫁衣的红秀拉着一条大红的绸子,红绸的另一头则在前方的玄松手里,两个火红的身影前后缓缓自派门口走了出来,不急不躁徐徐而行,却像是走了大半辈子的时光。玄松脸上带着笑意,诚如他如何刚毅的男子手中牵着自己娇美的妻子,心里的柔情荡漾是如何都掩不住的。
况且他也不想掩盖此时自己满溢的幸福,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
周边围拢的皆是喜气洋洋的两派弟子,泰允恩位居正中,红光满面喜笑颜开,眼睛笑眯眯地几乎眯成了两条线。红秀如何也是他的得意弟子,爱徒嫁的如意郎君,他心里就似是嫁女儿般的高兴。泰允恩弯着眼瞥向旁边的那抹颀长的蓝衫身影,司空翊身形挺拔出众,俊朗的脸庞更是有道不出的超凡绝尘。
再等,可便是这小子和若璃的喜事了。泰允恩看着若璃那个准儿媳是万千个欢喜,如若不是冉斌那边道孩子们的事要他们自己选择,再加上此番硫沢宫及碎玉之事还未尘埃落定,他恨不得立刻便将这两人的婚事一同办了,也算圆了自己这些年的心愿。
派门前喧嚣热闹的围着众多的人,朱红的门边木槿下却站着另外几个略显落寞的身影。雪瑛眸中盈闪,抓着若璃的手哽咽地道:“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记得要回韶华峰来看我们……”她已经哭得抽抽噎噎,心里对若璃万分不舍却又更舍不得怀琛自己这番回去,如何郁郁只得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我知道。”若璃轻轻地用手帕替她擦泪,心里同样一阵泛酸,但脸上却还是那副柔柔的浅笑,“又不是见不到了,哭哭啼啼地一点不不像你。师兄他现在心里有个疙瘩,你好好陪着他……一切都会好的。等我回去要看着你们高高兴兴地在一起,记得了么。”
雪瑛点点头,泪眼婆娑地望向旁边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怀琛身上穿着素白的袍子,依旧的干净利落,但脸上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漠然。左臂的衣袖空荡荡地垂着,玉冠束发,面色相较早上稍微有了些好转。伤后紧紧歇了一天便要随行离开任谁都劝他不住,雪瑛放心不下,也只好随着他歉意地谢过了泰允恩几度挽留的好意。
要是以前他定会等到雪瑛的伤完全愈合之后才会有有更下一步的安排,但是这次却没有,赶得太过匆忙倒似是在躲避着什么。
若璃看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心里也是很是别扭,以前温柔如春风的男子如今冷冷若冰,就连方才的告别也只是简单地应了几句,但比较起对雪瑛的不理睬却是要好得多了。又跟百里说了几句后雪瑛便又往怀琛的身边走去,看到师兄依旧不温不火的模样若璃忍不住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从来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还记得以前四人在润河边许愿,他们几个都笑得很开心,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很纯粹也很动人。她当时只希望大家往后的生活一直安然平淡下去,所有人都要好好的,不知道这愿望最终会不会实现?
时间差不多了,淸瑶派前来的弟子纷纷都召出了佩剑,一时间幽幽浮光在门派前层层闪现,甚是漂亮。玄松手持红绸,扶着仍旧带着喜帕的新娘子慢慢地踏在了一把约莫四尺的浮动宽剑之上,动作轻柔怜惜,恩爱之景引人羡慕。众人也随即纷纷开始上飞剑,只有几个需要带嫁妆的弟子动作有那么些许缓慢。
雪瑛与阮秋娘同踏一把飞剑,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怀琛在不远处召出佩剑身子也算是沉稳地踏在了剑身之上,眼里却仍是是满满的不放心。他真的可以么,这样会不会太勉强……她知道怀琛只是在故意假装坚强,从小到大他一直以是坚韧的面目示人,他不想因为这个而改变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不能接受别人含有同情的眼神。
但他为什么对她也要这样,这么多年来相随相伴的依赖,他为何不能相信她?
雪瑛伏在阮秋娘的肩膀上微微轻颤,娘亲温暖的怀抱能使得她感到安全,却也能使得她心里的委屈酸楚晕染的更为扩大。秋娘怜爱地将她护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抚她的后背,柔柔地,像是在劝哭累了的小女孩好好睡一觉。
苍穹中流窜的焰火逐渐散了下去,玄松率先带着新娘缓缓浮起,就像是朵火红的流光烟花盈闪这划破天际,放出绮丽的迷人光晕。紧接着其他淸瑶弟子也都各自起飞,掠影拂过映衬得天际瞬间恍如白昼。
下方的人雀跃着欢送着新人的离开,唯有恬然立于树下的那抹柔黄婉影,静静地仰望天空在心中拂过一声淡淡的喟叹。没想到会发生的这般突然,一起下山历练的四人转眼便走了两个,而她身上的事情却似是越来越多。她不由地伸手轻抚腰间的琉璃剑,它灵性地泛起柔柔光晕萦绕在她的指尖。
或许她的确是该整理心情了,因为,此时的结束或许便是另一番的开始。
青鸾望着她孑然立于月下的身影,那份恬静淡然仿佛周边的喧嚣热闹都与她无关,嘈杂的声响似乎也都逐渐地消失了。他始终记得几年前救下自己的那个烂漫的小女孩,眼眸澄澈如同秋水,碧色的连身褶裙衬得她冰肌莹彻,如同是粉雕玉砌而成来凡间游玩的仙子。
他当时被负伤钦原鸟追被迫地来到了那座岛上,原本是因为岛上是众所周知的仙岛,萦绕仙气钦原不敢造次。而上面奇花异草种类繁多,又是养伤的好敝处。他原本没想到岛上会其他的生灵存在,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热心善良笑起来能融化万物的柔美的小姑娘。
她的温柔地使得他一点点消去了戒备之心,每日看到她盈盈的身姿如同袅袅流云般欢快,他心里便也跟着欢喜。
后来他才知晓,原来她的身份并不简单。但那又如何呢,她的恩情至于他来讲已经深入内心,她便是自己的唯一的主人。只是因为他早些还有事未完成只得暂且离开,自己得道幻化人形首先便想到了要与她共同分享喜悦,而他此刻终于得以抛开身上的束缚,安安稳稳地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这不是爱慕,而是忠诚。
在岛上她喂他服仙果,略有尖刺的外皮将她雪白柔嫩的指尖划破,殷红的血渗进了晶莹的果肉之中。他食了她的血,听到她喃喃地轻唤自己的名字,神兽本能的契约反应让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带着淡淡笑容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主人,而且是心甘情愿为之所用的唯一的主人。
但她却并不知情,还当他是只是一只来岛上陪自己打发时间的漂亮灵鸟。
神兽契约让他能时刻感受到她身处何地,在自己得以开喉自由之际,他义无反顾地来到她身边履行自己守护神兽的承诺。但此刻主人似乎还不太习惯他的新模样,青鸾微微笑着,紫色眼眸流转,含着倾世魅人的妖艳。
理了理自己悠远的记忆,青鸾再度望向身边的百里。他依旧是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那抹柔黄倩影不知在思忖着什么,青鸾挪着身子往他身边靠拢了些,轻声道:“腾蛇大人,您莫不是喜欢我家主人?”
百里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吹得身上恶寒,一面不停拨弄耳朵一面黑着脸道:“不管以前我是怎么跟你闹着玩的,那时候你是一只鸟!现在都变成个男人了别总是这么亲昵地黏人,火了我直接把你烧焦。”他顿了顿后又继续睨着青鸾,“一个神兽管那么多做什么,好好听命于主人便是了。还有,化成人形的时候不能跟若璃太亲近,要知道……”
“男女授受不亲么,腾蛇大人讲过一次了。”青鸾笑得极为邪魅,反身便往远处的那抹婉影走去,另句话悠悠地自他身后传来,“但我只是只鸟,跟主人亲近又有何不可呢。”
“早晚烤了你。”百里在后面撇嘴,却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方才与那画影琉璃玩弄了半天,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他信手捏了闹腾腾着不服气的琉璃再次回到了屋内。他并不是存心要跟一把剑过意不去,但那剑却是无名送的,想起若璃看到无名时神采飞扬的模样他心里便有些不知味。
无名认识她的时间要比自己早的许多许多,只是她还未曾记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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