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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哈呀,大过年的

“ 媳妇儿都跟别人跑了,我看你们还能笑的出来 ”

99年的春节,大力公司着实热闹非凡,正月初二的一大早,近百名外派经理全部到公司总部团拜,楼道和办公室里到处充满了祥和欢乐的气氛。

还是在去年上岗前培训的那个教室,秃头老徐大年初一忙乎一天,自己一个人把会场布置起来,设立了主席台、写了横幅、挂起了花环、吹大了几十只彩色气球。老徐似乎对布置会场的套路很熟,但不知道他接没接受上次在省城开会的教训。他自省城经理的位置上下来后,一直默默无闻地用行动去感化朴总,或许连他自己也一起感动着。

主席台按照朴总的意思设立了七把椅子,我算了算该坐上去的人,却怎么也没算明白。照理是朴总、周副总、王副总、牛部长和陈部长这五个人,那剩下的两把椅子该是谁上去坐呢?

上午9点58分,谜题揭晓,剩下的两把椅子上,紧挨着朴总的是政府的夏区长,而另一把靠在最外边的竟然是杜月坐着的,而且整个的会议过程也是由她主持的。

会议本来是团拜,可实际内容是个大杂烩。有表彰,给五个分公司经理每人发了200块钱的现金;有批评,当场把朝阳分公司经理免职;有展望,朴总拿着我那张预测表又是一顿忽悠;有开拓,夏区长确认了今年政府要扶持大力公司成为明星企业;有感恩,杜月代表公司全体下岗职工对公司领导表达知遇之恩,最后还招呼在下面的全体人员,对主席台上的6位领导鞠躬答谢。

我对最后的这个环节差点笑出声,幸亏朴世民在一旁哈着腰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才勉强收住裂开的嘴。

会议结束后是安排去饭店吃饭,这之间有短暂的空闲,牛部长召集所有的分公司经理在营销部开了个小会。他当着我们的面从怀里掏出一摞信封来,挨个念着分公司经理的名字,把信封递到他们手里。我看到有人喜庆着打开来看,里面是五张红彤彤的票子,比朴总发给受表彰的人还多。

牛部长说,他来的时间短,有许多照顾不周的地方请大家谅解,营销部是公司的排头兵,是冲锋陷阵的团队,团队就一定要抱团,一盘散沙是无法完成公司下达的销售任务的。信封里的东西,是他个人的一点意思,公司现在也困难,将来状况好起来时,他一定会争取更大的福利过来。

我有些愕然,搞不清牛部长的意图,难道是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可如果只是为了今后的工作的话,这个本钱似乎下的有点大。刘备那是假摔,牛部长可是真掏啊,一下子就是15个信封7500块钱,顶一个工人一年多的工资了。况且,国人的习惯是下属给上级送礼,哪有反过来玩的。

我狐疑中只好用眼神示意朴世民。

他耸耸肩,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也不太清楚。

那时,我对官场的手段几乎还是个小白,根本猜测不到牛部长的意图。朴世民比我还愚钝,更是对汉族人的这些个猫腻完全无法理解,背地里称牛部长为傻叉。

可人家牛部长真的不是傻叉,大力公司倒台后,牛部长回到区里当了副区长,在大力公司这段经历被当做到基层挂职锻炼,是一段精彩的人生经历。如今,牛部长已升任为边城北部山区阔县的县官,呼风唤雨的好不威风。

分公司经理意外地接到了红包,立马纷纷表示决心,一定要团结在以牛部长为中心的营销部周围,服从命令听指挥,坚决完成公司下达的销售任务。表决心的经理里缺了鞍市的经理李全才和锦市的经理沈武,这两位是跟我一批进大力公司的,如今已经是在外整整一年没有轮休了。

按照当初朴总的承诺,他们那批去鞍市的7个人,在新人培训的时候就该返回边城轮休两个月。可自打去年年后这批人出去,我是没听到过轮休的这个计划。

等那些人都七嘴八舌地说完歌功颂德的话,大家的目光便一齐落到了李全才的身上,他资历最老,他不说话,等于别人说了也白说。李全才此时又犯了中庸的毛病,故意低了头,装作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沈武还是那股子倔脾气,“啪”的一声把手里的信封扔到了牛部长面前的桌子上,“部长,钱不钱的无所谓,虽然我们都是下岗讨饭吃的,可也不能不拿我们当人看啊!一年了,除了两次探亲回来一周,剩下的360天我们可都是当着和尚的。”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艹,你们还别笑,等明年这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哭的!家里的媳妇儿都跟别人跑了,我看你们还能笑的出来!”沈武越说越生气,梗着脖子跟牛部长提了要求,“领导,这钱我能不能不要,您给换个人去锦市当经理吧,我想休假一个月。”

牛部长本来是心情很高兴,没成想沈武来了这么一出,更让他上火的是李全才也悄悄地把信封放回到了桌子上。

李全才一动作,除了省城的经理牛部长的小舅子之外,其他人也跟着把已经揣到怀里的信封,又都畏畏缩缩的掏了出来拿在了手里。

牛部长靠进椅子深处,转了头去看朴世民。朴世民却翻腾着眼前办公桌的抽屉,嘴里念叨着,“怎么没手纸啊,我要上厕所。”说话间,张珺菁递过来一卷卫生纸,他连忙夺下,飞奔着冲出了营销部。

牛部长皱着眉头问我,“小鱼,老朴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他一紧张就犯病,憋不住的。”我只好实话实说。

“哦?还有这种毛病啊!”他看了看桌上的信封,又看了看我,问,“咱们营销部以前关于轮休的事情是怎么规定的?”

既然问到头上了,知道躲不过去,我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

我没回牛部长的问话,而是直接冲着沈武说,“老沈,我电话里不是跟你解释过吗!你这是想干啥啊,大过年的!”

在东北的过年期间,有句神奇的语言后缀,叫做“大过年的”,这四个字如果运用得当的话,基本能解决一切突发的问题。

具体应用是这样的:1、干哈呀,大过年的。2、差不多得了,大过年的。3、行了啊,大过年的。4、别别别别...大过年的。5、咋地啊,大过年的。

这个“大过年的”说的时候一定要饱含东北口音,且结合当时气氛调整合适的语调,那一切的事儿就不是事儿了。马上要过年,诸位在遇到不好应对的事情时,不妨拿着个来试试。嘿嘿,小鱼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沈武听我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默不作声地抓起桌上的两个信封,摔了一个在李全才怀里,站起身就往外走,“我特么也有点憋不住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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