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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跳楼的我仍是少年

“ 半头鬼,敢丢到我身上,找死啊? ”

80年代功夫热席卷全国,就连小学里也是如此。初夏时分,体育老师让三年级的我们准备一把木剑,说下星期要教我们舞剑。我回家和父亲一说。第二天晚上,一把连鞘的木剑就出现在了眼前。三尺剑锋,中间厚,两边薄,元宝形的剑格,一握稍长的防滑剑柄,如果涂上亮银漆,这简直就是一把真剑。父亲少年时学过箍桶和木匠,做些木制兵器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过几天他又给我做了把武士刀、鬼头刀和驳壳枪。回到学校一献宝,同学们对我的羡慕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有个叫阿松的,偷偷塞给我的一把糖,说想周末时到我家玩。看在糖的面上,我答应了他。

周六时,我拿出木剑木刀和阿松喊打喊杀,玩了半个多小时后,觉得乏了。我就和阿松带着刀剑,到了父亲的工地上。那时父亲承建了5层楼的五交化宿舍。当时的做法,是在外墙边用竹制脚手架,搭建起像斜坡一样的梯子。我和阿松从最低处开始玩比剑,一路厮杀到了第3楼。站得高,看得远,也让我脑洞大开。想起了电影《神秘的大佛》中的女侠,飞檐走壁很厉害。我说:“我们从这里用轻功跳下去。”阿松小心翼翼走到脚手架边缘,向下一看,退了回来。看他的样子,本想摇头说不跳的,见我有点瞧不起他的目光,他改口说:“你先跳,我跟着跳。”我早已看穿了他的心肝脾肺肾,他希望我害怕,不跳,这样他也就有了借口。于是我得意的对他一笑,右手举了木剑,大叫了一声,然后就跳了下去。

耳边风声呼啸,大概只有一秒。我已经掉到了下面的细沙堆中,脚下的阻力被势如破竹地剖开,两条腿插入沙子里,直到腹股沟。好容易拔出了腿,倒掉了鞋子里的沙。我抬头见阿松在上面犹豫不决,不由怒道:“你跳不跳?你不跳,以后就不是我朋友。”他让我走开些,怕跳下来砸到我,我离开了沙堆,大喊一声,跳!阿松闭着眼睛跳了下来。他的落地方式和我不同,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整个臀部都陷进了沙堆里,是我把他拉出来的。

我问他怕不怕。他摇摇头。于是我让他一起到4楼,准备感受一下跳得更高的感觉。但这个壮举,半途而废了。父亲看到了我们刚才的愚蠢举动,大喝着阻止,说跳到红砖或地上,就会活活摔死。他把我臭骂一顿,赶我们回家。

阿松回家后,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就在巷口的狗洞内面,向外面丢泥土。看着灰尘在空气中弥漫散开,就像电影中炮弹爆炸的场景。我正丟得起劲,突然光影一暗,我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巷口,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左耳猛地疼痛难忍,被人暴力揪住。然后听到一声怒吼:“半头鬼,敢丢到我身上,找死啊?”(半头鬼,本地方言,指的是活不过三十六岁的人。)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这人的脸,三十多岁,马脸上一条凸起长疤,从左眼下直到嘴角,随着他的喝骂,就像游动的大蜈蚣。我直接吓哭了,那人毫不客气地一个耳光打在我脸上,才骂骂咧咧地走了。剩下我耳朵嗡嗡直鸣,放声大哭,惊动了家里的母亲。

中午时候,父亲回来,听说了这事,转身就走。过了几个小时,他回来抱起我,四叔和小叔跟在身后。在巷子里转了十几分钟,来到一栋宿舍楼,父亲轻声问我:“是不是那个人?”随着父亲的手指,我再一次看见了那条“蜈蚣”,惊叫起来。父亲将我往四叔手中一塞,上前就打。那人还想反抗,小叔一脚踹在他的腰上,他就跌倒了。父亲上去直接又是一个耳光:“我儿子乱丢泥土是他不对,你可以骂他或让我赔钱,但你一个大男人,竟动手打十岁的孩子,我就要打你,你服不服?”最终结果,那个疤脸男人低头认错,还赔了十块钱。我也因为此事发了两天高烧,请假在家。

周三晚上,阿松来找我,给我带来几块高粱饴和几本杨家将的连环画,他要回家时,我把鬼头刀送给了他。初中时,阿松跟随父母去了江西,从此再没见面!父亲给我做的刀剑,也在流逝的光阴中不知不觉不见!谨以此文纪念那个夏天,父亲还年轻,我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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