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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瓦匠叔叔的后花园

曹三叔是个泥瓦匠。

? 像所有乡村的泥瓦匠一样,平时不修边幅,衣着脏乱,胡子拉碴。邻居几十年,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人,除了平时见面点头示礼,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注意到他。几个月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走进了曹三叔家的后院,让我眼前一亮的同时,真是对这个泥瓦匠叔叔刮目相看。这个后院面积不大,一小块平地,再加一块斜斜的小山坡,却被曹三叔打理的诗情画意。野外挖来的金银花沿着围墙藤蔓缠绕,清香四溢,本地俗称猫耳刺的小树,被修建成了宝塔形状,废弃的水缸里正盛放着荷花,通往小池塘的路边,修了一尺宽的小花池,各种不知名的小花挤挤挨挨,沿着墙角摆放的,是曹三叔翻山越岭寻来的野生铁皮石斛……回头再看看正拿着花铲的曹三叔,仍然一身沾满泥土的旧衣服,一脸的络腮胡。

从这以后,我几乎爱上了曹三叔家的后花园,因为离得近,常常在晚饭后去那里呆上半小时。曹三叔仍旧每天白天出去做泥瓦匠,收工回来,三婶在厨房忙着烧水做饭,他则手握花锄,打理他的小花园。这些花草,大部分来自野外,亦花亦草亦药,没有一样珍稀和名贵,却美了这小小花园,也美了泥瓦匠曹三叔的生活。

现在的农村,因为经济条件的大幅度好转,修建了高楼大厦的不少,但这大部分高楼大厦的主人,兴趣爱好几乎都是同一种——打麻将。像曹三叔这样,将闲暇时间致力于养花种草的实在少见。偶尔我甚至能听到某人粗俗地评价:“侍弄那些玩意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穿不能当钱用,还不如出去玩几圈麻将有乐趣。”对于这半讥半讽的评价,曹三叔通常是淡然一笑,不解释不争辩。

雨天休息的日子,也有一同做事的工友邀约曹三叔去玩麻将,曹三叔总是礼貌地拒绝,依然扛了他的花锄,漫山遍野去找寻那些大自然赐予的知己。

我想起曾经在监狱的日子,没有自由,劳务单调,长年累月暗色的囚服会让人的美感麻木或消失。可是,我却发现同住一个层楼的一位服刑人员,每天收工后,埋头绣手工鞋垫。针线在监狱是管制物品,只有在经过狱警允许的情况下才能使用,于是她就在每天收工后去狱警值班室领针线,睡前再还回去。狱警也支持她的这个兴趣爱好,每天不厌其烦地发放和收管,甚至还从外面买各种漂亮的丝线送给她。于是,一双双漂亮精致的鞋垫就在她每个晚上的针线翻飞中产生,那些或花鸟或风景的图案,给灰色的服刑生活带来了色彩和光亮。

其实当时,很多同伴都不理解,在车间劳作了一天,累的腰酸背痛,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还绣什么鞋垫?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帮助减刑,按照监狱的制度,就是出狱时也不能带出去,这不是做无用功吗!

面对这样的半讥半讽,她和曹三叔一样,淡然一笑,不解释也不争辩,继续坚持绣她的鞋垫。别人聊天嗑瓜子时,她默默埋头在绣;别人闲谈扯是非时,她还是埋头在绣。这些鞋垫绣出来有没有实际作用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是她的精神花园,这个精神花园里有对美的坚守,对生活的热爱!

很多个黄昏,我坐在曹三叔家后花园的石阶上,闻花香赏花色,看夕阳西下时光流转,同时也感受这个没有多少文化,却有一腔诗意的泥瓦匠叔叔的美好情怀。我曾经无比敬佩台湾作家三毛,在茫茫大漠,自己动手利用废物建起一个充满诗意的家。而这一路走来,领略了那位监狱同伴和曹三叔这份干净、纯粹的诗意情怀后,对小人物有了同样多的敬佩之意。无论生活或辛苦,或疲累,职业或低贱、或平凡,环境或尴尬、或脏乱,只要内心对生活依然热爱,都不妨碍我们坚守自己的精神家园,把日子过得像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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