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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聚会

二零一五年的冬天,是我们在海南 过的第一个冬天。元旦前几天,联系到了两家好朋友,都是一个单位的,从二十岁左右进厂就认识,至今已有半个多世纪的交情了。一个是老王和他的爱人小李,在海南的东方,也就是九所;另一家是大陈和他的妻子小赵在上海,因要去广州看望哥哥,顺便想到海南旅游。互相通了电话之后,都想聚一聚。综合考虑,三家中我们年龄稍长,算是大哥大嫂了,他们两家来我们这里又比较顺路,于是选择了来我们七坊聚会。

电话联系好之后,我和老伴赶紧准备。首先给他们租好房子,再采购一些被褥桌椅之类的生活用品。(因我们已买房,正在等着交房,所以放心大胆的采购。他们也不用起火,统一在我们那里吃饭。)一切置办妥当,两家好朋友也先后到站。

当年工厂停摆之后,大家都还没有退休,正是四十几岁,年富力强的时候。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老的身体不好,要看病;小的在上学,要交学费,家家都是最关键也是最难的时候。只好各奔东西,自谋生路,互相没了音信。一晃二十几年,如今都已六十多岁了,黑发变成了白发,沧桑写在脸上,幸亏是从小的朋友,要不然真要认不出了。大家拉着手,顾不得旅途的疲惫,站在车站就打开了话匣子,千言万语一起涌上心头。后来总算有人想起来,张罗着赶紧回家,边休息边说话,我们这才提着包裹,回到住处。

我们租的房子很小,卧室只能放一张床,厨房是房东家淘汰的旧平房,还堆满了杂物,有些像当年生产队的破仓库,又像知青点的破食堂。我们几个白发老人真就像老知青聚会,年龄相仿,经历相同。六个人围坐在一起,说着当年的事,唱着当年的歌,仿佛都又回到了当年,变成了年轻人。

我们在“鹭湖”买的房,小区内有山有水,有游泳池,健身房,还有一个八十八亩水面的湖,并备有游艇,机动船和手摇小船,业主和看房的客户可自行选用。每天吃过早饭,我们或乘着游船荡漾在水面,看远山悠悠,白鹭翻飞;或去健身房打一阵乒乓,一决高下。有时也去周边的农村山间小路散步,沐浴着暖暖的阳光,眼前一片片翠绿的橡胶林,正是割胶的季节,每棵树上都挂着个小碗,接着雪白的胶汁。还有那一丛丛翠竹,似锦的繁花,高大的椰树和大王棕,所有这些,对于我们这些北方人来讲都很新奇。要知道家乡那里现在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隆冬季节,眼前的景象真有些像梦境一般。

转眼间明天就是二零一六年的元旦了。在这祖国的最南端,为迎接新年的到来,我们一致决定,元旦的晚宴要好好的庆祝一下。于是,各自报上自己的拿手菜,然后到菜市场去采购。鸡鸭鱼肉青菜海鲜等物购置齐全,老王又自告奋勇说自己会熬皮冻,于是又买了一堆肉皮,这才发现原来这里的人都不吃皮冻,卖肉的那里肉皮很少有人要,只几元钱就买了一大堆。

有菜无酒不成席。菜采购停当,又到超市买酒。几个人挑来选去选了一瓶二十八块钱的酒,一致满意,便打道回府。来到家门口,老伴拿出钥匙开门,谁知却怎么也打不开,再拧一下,竟然断了。大家一时急了,我们在这小镇上住了这一段时间,真没注意哪里能配钥匙!没法子,老伴只好让大家先在门口等着,自己拿着断了的钥匙上街去找。二十几分钟后,老伴回来了,他高兴地说:“真没想到,就咱们街口修摩托车的那里就能配钥匙。”

总还算顺利解决。大家七手八脚把东西拿进去,开始按菜单准备。小厨房一下挤了这么多人,有点转不开身了,择菜的,收拾鱼的都挤到外面去了,老王忙着收拾他的肉皮,我们这几个没什么拿手厨艺的赶紧给大厨们剥葱捣蒜,打打下手。大家忙而不乱,各司其责,一阵协同作战之后,厨房里飘出了阵阵香味,引得杂物堆里的老鼠不停地探头探脑,就是苦于没有机会下口!

终于,天色渐晚,几位大厨们也都宣布大功告成,我们几个小工赶紧收拾桌椅,摆上杯盘碗筷,大家落座。大陈喊着:"大哥,倒酒啊!”老伴把酒拿出来,撕开外面的包装盒,拿出酒瓶,他习惯性的摇了一下,又摇了一下,愣住了:“这瓶咋这么轻啊?”老王不信,伸手说:“我看看!”他摇了几下也说不明白了。大陈又拿过去甸了甸,“真是的,里边咋没响动?还能是空的?”这一说,几员女将也急了,都拿起甸了甸,别说,还真像是空的!再看看瓶嘴,完好无损,可再看瓶底就看出了问题,那块托着瓶子的泡沫板有一圈水痕,再闻闻,还能闻到酒味,很明显,这是运输的时候瓶底摔裂了,慢慢的酒就漏没了。

大家的心情好像一下子从海南回到了黑龙江,愣在那里。老伴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找上衣,一翻兜,购物小票还在,就说:“我得找他们去,还真头一回碰上这事,买酒买回个空瓶!到哪也说不出啊!”小赵主动请缨:“大哥,我和你去!”老伴开玩笑的说:“多个人也好,你们就别去了,大陈你那大块往那一站就得把人吓着,老王更不能去,你那太极手也太危险,万一搂不住再把人伤着。咱们去讲理,维权,也不是打仗去了,小赵一个女同志就行!。”说着两人拿起酒瓶走了,我们余下的人没情没绪的只好在那闲聊,心全在走的两个人身上,一边又想,超市能不能关门啊,今天可是元旦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了,街灯亮了,外面有孩子们零零星星放起了鞭炮,可能是都吃完饭了吧?就这样等着想着,终于隐隐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不等他们开门,小李一个箭步上去把门打开:“怎么样啊?”只见两人垂头丧气的谁也不答话,急得我们又追问,老伴低着头说:“人家不给换。”大家一听就急了:“凭什么呀,咱们浑身是理呀!”两人对看了一眼,我看见老伴的眼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就说:“别装了,我们都快急死了,还逗我们!”两个人再也装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原来他们去的路上就商量好了,咱有理,以理服人,不用吵也不用闹,看他们啥态度。进了超市,直奔卖酒的柜台,售货员迎上来问:“买点什么?”老伴拿出那瓶酒说:“这是刚在你们这买的,你看看吧。”她边接过去边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看吧,根本没酒,就是一个空瓶!”

“空瓶?怎么可能?”她又仔细的查看了瓶口,确实封的好好的。又晃了晃,确实空空的,无话可说。沉吟了一会,试探的说:“不行把钱退给你们吧。”

“退钱?”小赵忍不住了:“我们菜饭都做好了,一桌子人都等着过年呢,不是没事跑着玩的!这是钱的事吗?”

“那你说咋办?”

“咋办,就冲你这态度,假一赔十!”

“我们也没卖假酒啊。”

“你这比卖假酒还厉害呢,你这连假酒都没有,空瓶就卖钱!”

“那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那你找个说了算的来!”

这边越说声越大,又过来一个小伙,问:“怎么了?”售货员把情况和他一说,他查看了一下酒瓶,其实是在想对策,然后慢条斯理的说:“这种情况只能按原样换一瓶。”

“你是干啥的?”老伴问。

“我是酒水部的负责人。”

“这就是你们解决问题的态度?,那好,我告诉你,我们不同意!你们如果没有诚意解决问题,那就不用你们解决了,我们自己找解决问题的地方去,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这回非得让你们好好出出名!曝曝光!”说完,老伴拿起酒瓶和小赵转身就走。

这时又上来一个貌似领导的人说:“别吵别吵,有事好好说,怎么回事?”其实他在暗处早已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只不过现在非得出场不可了。

“你是什么领导啊,要是不能解决咱们就别费时间了,我们自己找地方解决去。”

“好说好说,我是超市销售的负责人,有什么事跟我说。”

大家把事情又叙述了一遍,这位领导沉思了一下说:“这样吧,你们看能不能接受。按理说是应该假一赔十,可我们超市经营效益也不是太好,出现这样的事也纯属意外,我先向你们表示诚挚的道歉,同时希望你们也能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咱们折衷一下,还是在这个牌子的酒里,给你们换一瓶最好的,你们看行不行?”

老伴和小赵交流了一下,认为这个解决方案还是很有诚意的,表示同意。于是在货架上浏览了一下,同品牌最贵的一瓶标价一百零八,两人说:“就它了。”

听完两人的叙述,大家争相传看着换回来的这瓶酒,情绪比没这个插曲时还高兴,这个说:“真是好事多磨啊,这一顿酒出这么多差头!先换个钥匙,又换瓶好酒。”那个说:“一六年咱们都要发呀,你想喝二十八的都不行,老天非让你喝一百零八的,这不是天意么!”大陈又喊:“大哥,还得倒酒啊,这回不能是空的了吧,再是空瓶就得换二百零八的啦!”大家哄堂大笑,纷纷举杯。笑意写在脸上,友谊暖在心头。

这时,窗外繁星点点,鞭炮齐鸣,人们都在庆祝新一年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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